天空逐渐暗沉,整个大离回归到黑夜的宁静。
一队训练有素的私兵,骑着高大的骏马,护送华贵的马车疾驰,马蹄高抬溅起的泥泞四散,穿梭于望京破碎的风雨中。
孙徽君一袭白衣,稳坐车内,双目紧闭,两片粉nEnG到近乎于冰白的唇瓣轻微蠕动。
“舍利子,sE不异空,空不异sE,sE即是空,空即是sE......”
两只手藏于宽大的衣袖中,不时拈过佛珠。
树yu静,而风不止!
如意和他说了好些话,虔诚的跪求他,准允和顾长安的情事。再是平静的目光,面对自己亲手养大的弟弟,那纯粹到近似向神灵许愿的恳求,拒绝的话在心里转弯似的蹿动,上升到喉咙的尽头,麻木的封闭。
回到书房内,起了六爻卦。卦象混乱的,看不清前程,更看不清自己的内心。
这一刻,他寻不到自己的道了,就像七年前快要变天的时候一样,更深露重,野风呼号。叫人套了车,要回一趟本家,寻求内心的答案。
孙家的祠堂内,烛火明亮。孙家逝去的先人们,以庄严肃穆的牌位形式出现。
孙徽君上了香后,掀开衣袍前摆,端正地跪在蒲团上。闭着眼睛等待与飘荡的灵魂,深入交流。
屋外的风好大啊,呜呜地吹着,吹断的大树的枝丫,落叶漫天起舞,雨水倾盆而落,冲刷着......就像他此时的心情,混乱的咆哮,无声的嘶吼。
“啊哈..........”
一阵刚刚睡醒被打扰的男声,从安静的祠堂中突兀地出现,淡绿sE的幽光,从整齐排列的某个木头牌位上钻出。大大的脑袋上梳了已婚男人发髻,拖着身T的虚影,双手抱x,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望着下首跪的虔诚的孙徽君。
“哎....我就说,男人当家是不行的,你看,这才几年啊,这细伢仔又来了。”
他转过头,对着一旁冰冷的木头,嘲笑似的“啧啧”出声。
“上次为了个男人,这次为了个nV人,我们孙家可是望族、望族啊!怎么就出了这两兄弟共侍一妻的笑话.......”
听得他出声,更多沉睡的灵魂苏醒,淡绿sE发着幽光的虚影,从牌位上钻出。或成堆,三三两两地交谈。
“文姐儿的孩子多了不起啊,十七岁担起这个家,这么些年从未出过错,他叔叔,你就少说两句吧。”
听到旁人的反驳,最开始出声的那名已婚郎君,嘴巴瘪了两下,靠在自己妻子身边扯衣袖,求妻子给他做主。那nV人,轻轻拍了他几下,已示安抚,转过头与其他灵魂交谈。
他们讨论的声音更大了,从自己小辈的感情;到孙家的前程、再到大离朝堂的走向....
孙徽君面上波澜不显,连吐出的气息都是稳重的。
“哼啃~”
一声轻咳,打断了他们,祠堂静下来。静的,像是轻轻投掷一根绣花针,都能听见物T落地的声音。
一阵金光闪过,最上层的牌位上空出现了一位,头戴国公发冠,手持凤头拐杖的老妇人,也不知从哪里变出的太师椅,一脸威严的正坐。
“恭迎老祖宗!”
所有虚影,恭敬地跪拜行礼,孙徽君跪得笔直的身T,更加恭顺了,俊眉微微蹙起,嘴里轻轻呢喃。
那老妇人,面目刚正威严、一双凤目似垂似抬,凤头拐杖重重触地。
“嘭”
众人低着头,大气不敢喘的,等待老祖宗示下。
“君哥儿,时隔七年,你又来了!”
老祖宗的话听不出半分的情绪,就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小石子,没有对晚辈的亲近,也不成对外人的生疏。孙徽君没有回答,长辈的威压打在身上,激起细微的冷汗。
“这次是为情,还是为义?”
情,是指顾长安,属于孙徽君的Ai情,亦是他与如意和g0ng仪权的兄弟之情;义,天下家国的大义,是孙家的前程.........
这句话老祖宗七年前也说过,只是话里的意思很不一样。当时的他,同样面临选择,纯粹的,来自权力和利益的倾轧。男人之间兄弟的情谊,根本不值一提。
自从顾长安闯进他的生活中,原本心里只有天下苍生,家国社稷的丞相大人变了,不再把大离的民生和孙家的前程放在第一位了。
七年前,还是雨夜,一个人冒雨前来。
g0ng仪权与先帝之争如火如荼,双方都亮出獠牙,拔出刀剑,殊Si方休。
先帝羸弱、皇权不稳,g0ng仪权步步紧b,甚至想要拥立当时还在京里的纨绔,福王顾元启。
明亮的书房里,g0ng仪权一把扯开衣袍,露出x膛之上的箭伤,对他说:“怀思兄,还记得它吗?我不要报答,我只求你保持沉默,整个孙家保持沉默。你做你的忠臣良相,我做我的乱臣贼子,后世的骂名我去担着,成吗?”
那道箭伤,即使好了,也如此狰狞,这是孙徽君欠他的,那个男人,为了救他,差点豁出去一条命来。在身上留下那么长的一道疤。那时的他们还不熟,更不是朋友。
孙徽君的母亲孙文,正房嫡出,才思斐绝,从自家母亲手里承袭爵位,成为下一代孙氏的当家人。夫妻二人感情甚笃,他温柔贤淑的父亲嫁进来整整八年,努力耕耘,只让孙文诞下一子。人到中年,两口子再无所出,家里早就断绝给孙文纳妾的心思,旁支的姐妹们,就盼着,孙文可以从自家孩子里,选出一个nV孩过继,好吃下这偌大的家业。
孙文不想选,自己孩子,就算是个男孩,也b她们有出息得多。却挨不住整个家族的压力。原本是看上旁支的nV孩了,那孩子看着g净,再过半年就要承嗣延续香火,可孙徽君父亲病倒了,孙文一心照顾夫君,无心其他。
那家人急了,生怕到手的鸭子飞掉,趁着孙徽君出门游玩的档口,安排了杀手。不料,碰到一位煞星,挡在他面前,替他受了一箭。
就这样,两人带着血腥味的相识,开启了不同寻常的友谊。
孙徽君望着这箭伤开不了口,男人身上有这样的疤痕,意味美好的姻缘与他告别,甚至沦为在世俗社会中,被人瞧不起的异类,这一切仅仅为了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