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容盺从崔晓俞那打听来的后续消息是那两位打架的学弟没被叫家长,而是被带到生教组,两位学生的班导出面和他们沟通,并且让他们自己想要怎么解决矛盾。
魏爷爷是校长,第一时间就被通知了这件事,他只告诉负责处理的老师们:「听起来两个人的衝突已经很久了,不如试着让他们两个人坐下来好好讲一讲到底彼此是看对方哪里不顺眼。两人的问题只有两人可以解决,叫家长来不见得能更好的处理双方的矛盾,他们是能分辨是非的年纪了,先让两个当事人直接面对面,有不满的都直接说出来,若真的就是没理由的相看两厌,那先把两人寝室换远些,暂时分开。」
事实上,两个人的衝突点还真的就是纯粹的“看不顺眼”,彼此都觉得对方嚣张目中无人,国中时常常因为一句话就吵了起来,接着其中一方动手就打起来。
不过那时打架都约在校外,在学校时同学最多就只知道他们感情不好,两个人都会说对方的坏话,但和其他同学相处时又挺和气的,让大家搞不清楚他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次打起来是因为先动手的那个觉得隔壁寝室太吵闹,当时他们准备就寝了,结果隔壁还在玩,他就跑过去敲门叫他们小声点。
被敲门的那间寝室同学觉得不好意思,玩得忘记时间吵到人,连忙跟对方道歉。
本来道歉后也就没事了。
谁知道那位去敲门的同学硬是来了句:「以前也这样,现在也这样,跟你混一起的都愈来愈没规矩。」
被说的那一方当然不爽,马上回懟:「干他们屁事?你不要自己变烂就怪到别人身上,你还不是一样龟龟毛毛,一点小事就炸,活像大家对不起你一样!」
两人莫名奇妙吵起来,同寝室友瞬间尷尬,不晓得那牛头不对马嘴的争论到底因何而起,立刻在一旁劝道:「没事了,别吵啦!等等把舍监引来就麻烦了。」
来敲门的那个学生同寝室友听到争吵声也过来,试图隔开两人,双方推推拉拉之下不知是谁把椅子给用倒了。
这彷彿像开战的信号,原来就不爽彼此的两人,擼起袖子二话不说就开打。
容盺他们听完有点无言,这衝突还真的莫名奇妙,简直像双方抓着对方的话在找碴挑衅,两个都有问题啊!
只能说这是“仇”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了。
生教组长和老师们也是这样想的,当这两个学生开始指责对方的不是时,根本就是毫无道理。
问他为什么觉得对方嚣张,他说对方从不正眼看他,像瞧不起他。
问另一个为什么觉得对方讨厌,他说对方自以为是,最讨厌这中目中无人的人了。
可你若问他们具体发生过什么衝突却都说不出来,讨厌彼此完全就是以自身的感觉,毫无根据可言。
主观意识的争吵最是无解,最后只好先依校长的方法让两人换寝,幸好班级本身就离得远,两人减少见面机会就能减少衝突。
当然这是头一回只给他们口头警告,下一回再犯就要依校规处置,希望他们自重,凡事冷静些,别一遇到对方就爆炸。
下午话剧社排演时,容盺在休息时间跟夏振羽提到这昨天这事,后者只是笑了下,告诉他本来就不是所有的争吵谩骂都有一个确切原因的,以后当了艺人也是,面对毫无道理的恶意要嘛反击要嘛远离,不能去要求大家都必须理解你。
夏振羽:「就跟爱情一样,对方爱你时你在他面前放屁都是不做作的优点,不爱你时你连呼吸都是错的。」
容盺:「那你会在我大哥面前放屁吗?」
夏振羽:「你真会抓重点,不会,我希望我在他身边永远是香香的。」
容盺:「我也不会在魏禕面前放屁,除非忍不住。」
夏振羽:「我不想听这个。」
两人抬摃了一会儿又开始排演,容盺台词念到一半才想到光顾着探听昨晚那对冤家打架的后续,都忘记问夏振羽昨天带爷爷他们一起回夏家的事了。
下课后,他便问起夏振羽这事。
「爷爷拿出了曾经身为中将的气势镇压全场还会有什么事?而且因为这天,一些好几年没看过的亲戚又出现了。唉,好久没接受到那么多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真是酸爽。」夏振羽一脸意犹未尽。
「什么啊?没有那种阿諛奉承奴顏媚骨阴阳怪气你的桥段吗?比如说『欸……振羽啊,好久没回来看看我们了,大姑大伯大舅大婶好想你啊……现在飞黄腾达找到好人家了,别忘了大家对你的照顾啊……』这种台词吗?」
「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在我面前睁眼说瞎话?我高中毕业就出国,回来就自己带着予尚住外面奋斗打拼,除了我父母和哥哥姊姊,他们哪个人照顾过我?说这种话就等着被我打脸了,我对他们可不会客气。」夏振羽笑个不停:「不过,他们倒是很想跟你大哥大姊搭话,只是都被技巧性推走了,不愧是在社交场合游刃有馀的容家人。」
容盺听完后觉得有点失落,但转念一想,自家爷爷在那也没人敢闹,别看他爷爷平时和蔼可亲的,板着个脸时杀气还挺重。
「您刚说的姊姊,是指予尚哥的母亲吗?」
「嗯,怎了?」
「没事,就有一点点好奇,予尚哥几乎不会提起您以外的家人,那我也知道这是个人隐私嘛……就……」
「知道了,你想问的是他妈妈是个怎样的人吧?」
夏振予拿出手机,翻了好久翻出一张姊姊的照片递给容盺看,道:「予尚他爸我当初见过几次,是个大学生,平时有在校内打工,因为到合作的高中办活动时认识了我姊。」
「那时他要追我姊,知道我和我姊感情好就拼命拢络我,不过我不喜欢那男的,礼物照收但他交代的事我半点没做,他拿我没輒又不敢怎样。我姊个性好,又容易心软,偏偏有一个没药可治的恋爱脑,被对方苦肉计设计个几次还真的追到手了。那时她高中毕业刚成年,说要和男朋友念同一所大学,那男的攛掇我姊一起搬到外面住,说为了两人的事业梦想什么的讲得天花乱坠。」
「当时我爸妈为了这事差点没把我姊给软禁起来,直说对方那一堆不靠谱的梦想就是空口白话。但那男的跑到我家花言巧语,连着大半年都来我家对我爸妈献殷勤对我姊表忠心,我爸妈不知是脑子不清醒还是因为看我姊就认定这个人似的,最后还是让对方连哄带骗地把女儿给拐走。」
容盺边听边看着那张照片,之前只觉得外甥像舅,江予尚和夏振羽站一起时眉眼的气质很像;但看到对方母亲的照片后,才发现他予尚哥如果是予尚姊的话,几乎就快和那位漂亮的母亲一个样了。
接着才想到江予尚的偶像包袱挺重,在外面很要面子的,应该不会是个恋爱脑。
「恋爱脑如果遇到的是个良人还没怎样,遇到个渣那就真的很惨。」夏振羽感叹了一句。
「我姊从前就很顾家,就算和那男的搬出去,半工半读也都还会寄钱回家,打电话问问家里的近况。可是愈到后来就愈少跟家里联系,后来才知道那男的毕业后找不到工作,有时说要出门找工作却三天两头不回家,常常房租家用水电什么都是我姊一个人负担,我姊总觉得两个人在一起不要计较太多,现在对方不好过,那她能帮着付出多少就付多少。」
「后来对方找到工作稳定几个月后我姊怀孕了,一直到怀孕后期她不方便工作时才全靠对方照顾。当然他的确有照顾我姊,该吃该用的没少但也没多好,我姊看他辛苦,又把一些积蓄拿出来分担家用,希望两个人可以一起期待新生命,好好经营家庭,但谁知道她生了予尚后对方就完全失联了。」
容盺气道:「人渣啊!」
夏振羽点头,也跟着气道:「确实啊!」
他每每想起这事就有气,那时他见到姊姊抱着江予尚回来,只是垂着眼向家人说对不起,其他的都没有解释。
其实也不需要解释,见他原本漂漂亮亮的姊姊瘦了一大圈,整个人阴鬱地不像十八岁少女,而是像个身心都被蹉跎折磨的怨妇。
他当时还小,气得只想找那男的理论痛扁一顿,还说要告他,但他姊却阻止他,只是一直哭,说只想要小孩平安长大就好,不想再给家里惹麻烦了。
「当时我姊的精神状况不是很稳定,如果不是有予尚在她可能就真的撑不下去了。我爸妈他们也不敢刺激她,反正等她做完月子后就去找了份工作,有了工作后就没太多时间想那些不高兴的事,不过也是因为太操劳,予尚六岁时她就生病走了。」
夏振羽说完沉默下来,想着自己对姊姊的关心太少,那时他正好对演戏產生兴趣,有时间就会留在学校社团排戏。他姊姊也很鼓励他演戏,明明自己赚没多少,但听到他要做服装道具时还会偷塞钱给他,让他别因为只是学校的话剧就对细节马虎。
「演戏不光是自己演了高兴,更要让观眾高兴,虽然没太多预算,但也要尽力做到最好。」这是他姊对他说过的。
只要夏振羽有演出就会邀请姊姊去看,就算自己不是主角,他姊姊仍然会在谢幕后捧着一束花送给他,说他演得很好,很有天份,要继续进步不要放弃。
他专注在自己的志愿和兴趣里,没注意到姊姊的身体已经每况愈下,直到高中毕业出国后接到江予尚那通电话,才知道姊姊病了。
他飞机落地后就直衝医院,看到姊姊的病容心有不捨,但又责怪对方为何不告诉他?
他姊姊只是笑了一下,说不是不说,只是还不知道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