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小田两个人,分别被“封印”在神像左右的童男童女像上。
意识依旧是清醒的,甚至也能看见东西,但一动也不能动。
他在童男像上,“亲眼看着”约翰褪去人皮,化为一团黑雾又附在神像上。
至于人皮呢,人皮被扔在角落里。
从头到尾,蒋思因看得打从心底冒凉气,他相信小田可能也有同样的感觉,说不定比他更害怕。
他小时候是看过《聊斋志异》里关于“画皮”那个故事的,虽然故事详细描写褪下人皮的恶鬼是如何狰狞可怕,但蒋思因难免也会遐想恶鬼披上人皮的美貌。
现在这点遐想也灰飞烟灭了,他觉得自己以后就算离开自己,估计也能做到视红颜如白骨的境界,再看见美丽的皮相,他说不定都得怀疑皮下是不是装了另外一个人。
当何疏进来时,蒋思因恨不得大声警告他,但蒋思因自己根本出不了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何疏一无所知跨过门槛,望着神像发呆。
别发呆了!那是个妖魔!快点灭了它!
但何疏根本听不见他的心声,对方似乎在思索什么,又像在走神。
果不其然,何疏很快就感觉到来自神像的威慑力,身体微微摇晃,像要身不由己跪下,又咬牙苦苦抗争,双方拉锯僵持。
与此同时,蒋思因却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束缚忽然减轻许多,他甚至可以出声了。
“何哥,他就是约翰!约翰就是恶鬼!”
蒋思因竭尽全力大喊,他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只能希望以此警告何疏。
他看见何疏一手执笔,一手握着罗盘,想要劈开黑雾,但黑雾似乎坚硬如铁,纹丝不动,何疏非但无法前进分毫,蒋思因还惊恐发现,何疏手里的朱砂笔和罗盘,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噼啪声响。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不祥预感,下一刻,朱砂笔与罗盘同时碎裂炸开。
而蒋思因也感觉到脚下一轻,他跟小田竟然从神像上“掉”出来,重重摔在地上!
他意识到何疏的法器虽然毁了,但是毕舍遮也需要分神去对付何疏,无瑕顾及他们两个,这才使得他们身上的禁制放开,重获自由。
可朱砂笔跟罗盘都没了,何疏还要怎么跟毕舍遮抗衡?
蒋思因一颗心紧紧揪起,他摔得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也没空去揉,一双眼睛盯在何疏身上,不断祈祷何疏赶紧大发神威,拿出在阴间荡平八方的气势,把眼前这个棘手的恶鬼给灭了。
何疏却在这个时候闭上眼睛。
我的哥,你可别在这个时候掉链子啊!
蒋思因急得差点喊出声,好悬咬牙忍住,却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瞪出去。
毕舍遮自然是不可能给对手喘息机会的,就在笔盘破碎之际,他的身形又膨胀数倍,将何疏当头笼罩,扑了下去!
蒋思因有种感觉:只要那黑雾沾上身,何疏就会被控制。
毕舍遮的邪恶不说普通人难以抵抗,即便是有道行在身的,也很难摆脱。跟约翰一起来的那几个降头师,全都是东南亚威名赫赫雄霸一方的地头蛇,就这样都敌不过约翰的扮猪吃老虎,可见毕舍遮隐藏之深之恐怖。
如果何疏也不是他的对手……
蒋思因不敢再想下去。
他不是没考虑过广寒,可广寒现在人影都不见,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就在这时,何疏睁开眼睛了!
蒋思因发现何疏的眼睛居然变成金色。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他确定自己没有错认,何疏的眼珠居然完全被金光占据。
那一刻,何疏好像不再是何疏,而是另外一个人。
他睁着金光双目,神色冷漠,仿佛入眼所有一切,都不值得他停留片刻。
这是?
蒋思因升起一种莫名而微妙的感觉,既是敬畏,又像恐惧。
他甚至有种匍匐跪地的冲动,只是靠着双方对冲的混乱气场才勉强扛住,却也只能跟小田一道,后背贴着石壁,缩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出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毕舍遮身后竟然生出十来只手,分散两边,每只手都抓着一缕黑雾,如绳索一般,甩向何疏所在!
蒋思因定睛看去,发现那些所谓的“绳索”,其实是一条条紫黑色毒蛇,但蛇头上面竟有人脸,有的狞笑,有的悲泣,有的恐惧,每张脸表情不一,却都代表人性诸多弱点。蒋思因早就忘记自己在阴间见过的堃,同样有着人性千面,毕舍遮与之比起来,就像小巫见大巫,但是那种相似的观感,反而勾起他内心更深的恐惧。
小田的反应比他还要激烈,前者缩成一团蜷在他怀里,不停发抖。
面对“千手毒蛇”,瑟瑟吐信,何疏伸出一根手指。
只有一根手指。
指尖落处,金光骤然亮起,在黑雾中格外亮眼。
金光很快蔓延,与黑雾形成对峙之势。
而何疏本人,依旧站在原地,背脊如松,渊渟岳峙。
他好像还是他,他又已经不是他。
那一刻,蒋思因福至心灵,忽然生出恍然感悟:难道刚刚何疏眼中的金光,竟是触发了什么异能神术?
他不知道的是,何疏的确有所触发,却不是什么异能,而是用请神术,请到了附着在神像上,千年不去的一缕神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