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一句话说得铿锵有力,却没有把宋致庆给镇住,内心反是涌起一丝不屑。
一介妇人,能养出一个相爷已是了不起了,但真让她扑杀自己的孩子,用膝盖想也不可能。
所以这话也不过是说得好听而已。
宋致庆不说话,宋慈也知这人说不到一块去,一时也不免有几分意兴阑珊。
“我老了,说话不中听,你听不进去我说再多也是白费心机,只是有句话你得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老三,你身上担着的,可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荣耀一个人的命,还有你身后的小家。”宋慈淡淡地道:“掺和立储君的事上去,你能保证可以全身而退,而不是祸及自身和全家么?”
话说到这,宋致庆也不得不表态,道:“母亲,我真没有……”
“有没有你心里也有数,我只有一句话,只要我不点头,我们家就不能掺和立储一事,懂吗?”宋慈的语气带了一丝警告。
宋致庆脸上有几分难堪,说到底自己说什么也不可信就是了。
“母亲,我明白了。”
宋慈道:“没别的事你就下去吧。”顿了下,又道:“还有,不管如何,没有带着侍妾上别人家做客的道理,更别说还是个男主人,你这要是想落个宠妾灭妻的名声,就只管再这么纵容着那白氏。”
“母亲,白氏其实也是个治理明理的,您多和她相处,也就明白了。”宋致庆忍不住辩解一句。
宋慈冷了脸:“我不需要明白,人有喜恶之心,我不喜她这是满府周知的事。怎么着,你让我堂堂一个嫡母,放下身段去了解你所谓的姨娘吗?”
宋致庆连忙告罪:“儿子不敢!”
“下去吧。”
宋致庆躬身打了个长揖退了出去,一直远离了春晖堂,才咬牙切齿的暗骂一句蛮横的老太婆。
宋慈摸了摸发痒的鼻子,对宫嬷嬷道:“你别不信,这会儿,老三指不定在哪个角落骂我是个老不死的。”
宫嬷嬷无奈:“您想多了!”
不但想多,戏也多。
宋慈叹道:“这会我是真没想多,就刚才我所言,你当他听进去?没有的,就只觉得我这做嫡母的在阻止他一心向上爬,压着他出头呢!”
不是她阴谋论,是他的表情告诉她是这样。
“不是亲生的,就是想法多,就没往好的方向想,真要压着他出头,他还能考上这个进士,当这个五品官?”虽说只是个同进士,但也是进士。
可宋致庆也不想想,宋慈几个儿子,就他一个庶子,出生没多久生母就没了,她要是使坏,他还能安然长大到现在,读书考进士,成亲生子当官,这么顺当?
换个有坏心狠毒的,别说什么了,能不能平安长大,也是难说,且他小时候还出过痘症呢,那会儿但凡宋慈心狠一些,他就跟他现在的儿子一样,毁个彻底了。
偏偏他就没想到这一点,总对嫡母怀着敌意和防备,啧,说句白眼儿狼也不冤枉他了。
“看老大回来了,便让他来一趟。”宋慈越想越不得劲,得和人精大佬通个气儿。
第1020章 最厚道的太夫人
宋慈不得劲,宋致庆又能得劲到哪去了,越想越觉得糟心,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沈姨娘这里。
沈姨娘依然在葡萄架下摆桌,只是她不煮茶了,而是煮了酒,淡淡的菊花酒,配了几碟精致的点心小吃,手里拿了一本书,斜倚在美人榻上翻着。
宋致庆瞧着,总算知道什么叫人淡如菊。
沈姨娘入府这么久,当真是最知礼得体不过了,一个错处都寻不出来,日常除了向鲁氏晨昏定省,她等闲不会出自己住的墨韵居,而是把这个居所打理成一个小桃花源,养着各色的花木,夏日煮茶,秋日煮酒,待了冬日,大概就是煮酒赏雪了吧?
这个女人,不争不抢,很是知足,像是一心把这个府邸当成养老的地儿了。
宋致庆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轻咳一声。
沈姨娘回过头,起身向他行礼,又着人取了新的酒杯,亲自给他斟酒,递了过去:“老爷又有心事?”
宋致庆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沈姨娘的脸,又有了倾吐的欲望,挑挑拣拣的把话说了一下。
沈姨娘心想,见过傻的,没见过真傻的,这个五品官,大概就是依靠着相爷才得来的吧,有水分的那种,不然这种脑子,到底是怎么当上官的?
她斟酌了一会,道:“老爷大概也听过许多世家后宅里的正室苛待庶子女的范例吧?”
宋致庆一怔。
沈姨娘用纤细的指尖拨弄着琉璃碗中泡着的一朵黄菊,道:“妾做女官的时候,也听了不少这样的事儿,这苛待妾室子女的例子,真的再寻常不过了,或刻薄,或虐待,或捧杀。男丁多是没长大便夭折或捧杀,而姑娘么,当姑娘时战战兢兢,看嫡母脸色吃饭,长大后,无不是为家族利益联姻,所嫁非人那是常见的。”
宋致庆蹙眉:“这好好儿的你说这个做什么?”
“妾只是让你对比一下,您和大姑奶奶,可有这样的事出现?”沈姨娘淡淡一笑,道:“老爷,聪明的人,一向是把危机扼杀在摇篮之中的,而不是等他羽翼丰满才去动手,那已是迟了,再傻的正室也不会这么做。”
宋致庆有点明白过来了,脸上有几分赧然尴尬。
“太夫人若想压着您出头,她多的是机会,比如在您出生年少时,但事实呢?她依旧供您读书,让您成亲生子,大姑奶奶嫁的也是殷实人家,如今姑爷也是从五品官,屋里只有他一人,大姑奶奶日子不舒心么?妾是个旁观者,您再觉得不中听,也得听妾这一句,太夫人是个再厚道不过的人了。”
“你倒是挺尊重她。”宋致庆撇嘴,心里有丝丝不悦,道:“焉知她是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声。”
“听说太夫人年轻时是个敢拿菜刀和恶霸二流子拼命的人,她在意名声么?就是为了名声,捧杀你,少时谁又觉得是问题?”
“太夫人担忧也是正常,立储素来都是敏感的,她有话也说得对,谁又比相爷更得圣心?他都不急,您急什么,万一压错了呢?”
宋致庆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