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
随着“嘟”的一声,汽笛响起,铺了一层厚厚积雪的铁轨上,一辆长长的火车缓缓开动,车轮与轨道摩擦,咔嚓咔嚓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喧嚣,铺在铁轨上的积雪瞬间便如雪崩一般,涌向?铁轨两侧,溅起一片汹涌的雪浪……
车厢里,紧紧挨着夏居南的雷正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套在解放鞋里的一双脚也?本能地打了个?转转,一张嘴,就呼出了一片雾气。
“好冷啊!”又吐槽起配发的解放鞋来,“整整大了四个?码,穿起来,就像穿着一条漏了水的船,嗤!”
“哈哈哈!”
他这话一出,不说周围的人,就是原本脸上带着几分清愁的夏居南,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放心好了,叶连长说了,我们这次去?的是南方,会越走越暖和的。”
看?到夏居南笑,雷正鹏终于吁了口气。
“嘿,你终于笑了,你说说你,从家?里出来后,就一直闷着个?脸,亏你还跟邵叔叔说,要在部队‘站成一座山,立成一块碑’呢,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像一颗霜打的小白菜,哪里有山和碑的坚韧模样了!”
夏居南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想着淮勋呢,不知道他起来看?不到我,会不会又哭鼻子。”
雷正鹏:“你啊,就是太宠淮勋了,小孩子皮实,哭就哭呗,多哭两次,才能长得更壮实呢,你看?我家?小弟,他每次哭,我就从来不管……”
说到这里,眼前蓦然出现自?家?懵懵懂懂的小弟昨晚听说他今天就要走,抱着他抽抽搭搭的小模样,明明前一刻嘴巴还硬着呢,这会儿心里也?忍不住升起两分伤感?来,不由责怪起夏居南来。
“嗐,都怪你,干嘛要提淮勋啊,害我也?想起我弟那个?赖哭包来了!”
夏居南:……呵,明明是自?己想,还要赖人,果然很“雷正鹏”。
不过,不提就不提吧,姐夫也?说了,淮勋也?大了,过两天习惯了就好了,思绪一转,又想起囍娃来。
“……他和你一样,从小就想当兵,去?年,因为年龄不够,在大队报名这一关,就被唰了下来,也?不知道,他今年是不是也?被选上了,而且他还不知道,我也?当兵了呢!”
月湾队和方山县一南一北,有千里之遥,他们之间还来不来互通有无!
雷正鹏道:“我们都选上了,他肯定也?能选上,你不是说了,他厉害得很,不但能打人,还会养猪,这样的人才,部队不要,就是部队的损失!”
夏居南笑了,虽然雷正鹏这话有些不通逻辑,但他听了还是很开心,笑咪咪地狠命点头:“嗯,你说得对!”
囍娃那么优秀,肯定也?能选上!
*
诚如夏居南和雷正鹏嘴里说的那般,囍娃今年的确也?如愿当上兵了,而且,当的还是入藏的高原兵!
用?今年去?云凌县招兵的部队首长激励他们的话来说——
“我们是高原部队,常年驻训在高海拔地区,条件艰苦,气候恶劣,风吹石头跑,山上不长草,对每一个?战士体格素质的要求都特?别高,今年一些大队就剃了光头,一个?合格的新兵都没有,所?以,你们可谓是百里挑一的骄骄者,要特?别珍惜这次难得的机会!”
而和囍娃一样,还有一个?夏居南认识的人——杨红兵,也?成了这百里挑一的骄骄者之一。
而就在夏居南和雷正鹏“相亲相爱”时?,同一时?间,同样载满了新兵但行驶方向?不同的又一列火车里,囍娃和从小到大的冤家?对头杨红兵,却正在“互相伤害”。
哦不对,更确切地说,是囍娃单方面虐杨红兵,因为,杨红兵这只?往日里总是昂着头走路的骄傲小公?鸡,居然没出息地晕火车了!
上吐下泻,不要太惨!
更惨的是,他们这趟入藏的火车,居然还运了一车的家?禽,就算囍娃他们这群农村兵从小闻惯了家?禽的味道,这会儿同挤在密封的车厢里,同样觉得够呛,这一刺激,杨红兵就吐得更欢快了。
囍娃一脸笑意,毫无掩饰他对杨红兵红果果的鄙夷和幸灾乐祸。
“呵呵!之前还吹牛,说自?己什么苦都能吃,数九隆冬砍过稻草,冰天雪地打着赤脚踩过泥土巴巴,还说什么到了部队,要把我比下去?,现在却是坐个?火车,都要死要活的,哈哈哈!”
杨红兵吐得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更令人生气的是,生理上遭折磨也?就罢了,心理上还要遭受暴击,这让他终于出离愤怒了,虽然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看?起来就像一只?病猫,恹哒哒的没有什么气势,但他还是横眉立目地瞪了回来。
老话都说了,输人不输阵,让他在邵振囍跟前掉链子丢大脸,不可能!邵振囍想看?他的笑话,更是做梦!
“哼,邵振囍你等着,我不过就是不习惯坐火车而已,等到了部队,我……”
奈何啊奈何,大话还没撂完,牛皮还没上天,他又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一张原本就因为上吐下泻而变得有些惨白的脸,这会儿更又白了几分。
囍娃先是一愣,随即更加幸灾乐祸地哈哈哈大笑了起来:“你看?看?你,都要变成个?白菜鬼了,还要吹牛皮,哈哈哈!”
再次吐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杨红兵:“邵振囍,你!”
这个?没有一点阶级情同乡爱的邵振囍,真真是,气死他了!
就在囍娃和杨红兵斗气的时?候,雷正鹏又和夏居南回忆起昨晚家?里的那顿土豆炖大鹅来。
是的,雷正鹏昨晚也?吃上大鹅了,同样是从罗坊大队的养殖场买回来的。
说起罗坊大队的这个?养殖场,和团里还有几分渊源。
且说,这罗坊大队原先也?是个?穷哈哈的大队,主要是队里本来地就少,其?中还有一大片低洼地,搞农业种植不保收,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用?社员们自?己的话来说:“穷得吊起锅儿打当当,苦哟!”
后来,还是团里的副业杠把子11连,去?罗坊大队搞“军民鱼水情”时?,向?他们提议,可以因地制宜搞养殖,而且说干就干,直接就帮着他们在那片洼地里挖土方,清淤泥,固大堤,真的弄了个?养殖场出来。
罗坊养殖场不但养猪,还养鸡、养鸭、养鹅、养鱼,因为洼地里水草多,这些家?畜家?禽都养得特?别好,便也?成了团里的军人和家?属们偶尔打牙祭时?的首选。
雷正鹏回忆着家?里昨晚的那顿铁锅大鹅,一脸回味。
“唉,新兵休假要等三年,也?不知道三年后,我爸还在不在部队,等到我回家?,还能不能吃上罗坊大队的大公?鹅……”
他这般说着,夏居南也?不由想起自?家?昨晚那锅同样喷喷香的土豆炖大鹅来,那是姐夫继上次那头大鹅后,昨天又买了一只?,吃得他的嘴巴到现在还觉得油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