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嘉宁停住脚步,语气没什么起伏:“到时候再说吧。”
当事人都不在意,许柚也就没下楼,陪着徐嘉宁收拾好东西,两个人躺在床上闲聊一阵后,盖着薄被陷入梦乡。
狂风呼啸,窗帘猛得被吹起,密闭的卧室内呜呜作响。徐嘉宁向来睡眠轻,被惊醒后从床上爬起来关窗户。睡裙被风吹得鼓起,她身上冷得起鸡皮疙瘩,拢好窗帘关窗时,她眼睛下意识朝楼下看了一眼。
路灯昏黄照出一小片空间,树影斑驳错落,楼底空荡荡着没有人。
雨势很猛,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玻璃窗上,徐嘉宁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微冷的窗户上,用指尖慢慢描摹着雨水落在玻璃上的杂乱无章的问路。良久之后,她对着窗户呼出一口气,触碰过后凝出一层雾,站在原地盯着看了很久,她转身回到床上。
暴雨下了整整一夜。
用完早餐,徐嘉宁和许父许母告别后坐电梯下楼。同乘有不少晨起锻炼的老人,他们瞧着徐嘉宁眼生,热情拉着她搭话,笑眯眯很是和善。
电梯门打开,等老人家都走后徐嘉宁才离开。楼道里弥漫着一股很重的烟味,徐嘉宁皱了皱眉加快脚步,却不料在经过拐角处时被人死死攥住胳膊。
“徐嘉宁。”
被拽入幽暗的走廊内,微弱的声控灯应声亮起,昏黄照亮方寸天地。抬头看去,徐嘉宁对上男生漆黑凌厉的眉眼,眼底浓重情绪翻涌。
似乎是一夜未眠,闻朔眼底一片青黑,胡子拉碴的,嗓音有些沙哑,身上的衣服潮湿着发皱,浸透着浓烈呛人的烟香。徐嘉宁不经意往地上看一眼,冒着火星的烟头落一地,男生高挺的身影瘦长,冷寂而又萧索。
少见的狼狈。
手腕吃痛,徐嘉宁挣扎着想要摆脱,却不料闻朔力道越来越重。他的眼睛浓黑沉寂,紧紧盯着她不肯松懈分毫,“为什么不接电话?”
见女生疼到蹙眉,他松了些力道,最终被她狠狠甩开手。手臂被无意中打了一下,清脆声在楼道内清晰可闻,闻朔小臂很快浮上层浅红。
“不想接,也没有必要。”徐嘉宁手腕红了一圈,声音冷淡:“我们已经分手了。”
嗤笑一声,闻朔迈步向前逼近,嗓音透着股狠戾:“谁说的?”
徐嘉宁偏头,大半张脸陷落在阴影中,虽然看不清情绪,却也是明明白白的抵触。
舌尖舔过牙尖,冷笑过后闻朔一把将徐嘉宁死死扣在自己怀里,哑着声音一字一句从喉咙里挤出来:“徐嘉宁,分手这件事你想也别想。”
头顶灯光蓦然熄灭,他们站在黑暗里紧紧相拥,心跳声于寂静中震耳欲聋,灼热鼻息慢慢纠缠在一起,离得很近,却也相距甚远。
闻朔身上烟味很重,徐嘉宁额头抵在他宽阔炽热的胸膛上,呛得咳出眼泪。她伸手用力推开男生,反而越贴越紧,鼻尖溢满熟悉的气息,徐嘉宁双手慢慢垂落,眼底漫出湿意。
“徐嘉宁。”
闻朔慢慢喊着她的名字,低头一瞬不瞬看着她,嘴唇抿到泛白,语气很低:“京市的房子租好了,开学可以住过去。”
“小碗这几天总是不好好吃饭,抓着你的梳子不放。”
“家里钢琴好久没人弹,已经走音了。”
他额头紧贴徐嘉宁的,鼻尖似有若无抵着,用气音缓缓道:“你真的要分手?你真的忍心分手?”
灼热的气息扑在脸上,徐嘉宁眼尾泛红,有一瞬间心软。事到如今,她仍旧不可救药地发现,自己还是喜欢着面前的这个人,伤痕累累的心脏依旧为他的一举一动而猛烈跳动。
那么强烈,又那么鲜明。
可是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徐嘉宁想要的东西,闻朔无论无如也给不了。
眼睛眨两下,眼睫沾染上细小的泪珠,徐嘉宁仰起头认真看着闻朔,轻声说:“没有以后。”
“闻朔,我准备出国了。”
房子可以给其他人住,小碗也会很快被别的人吸引,钢琴也会有其他人弹。
闻朔在这份感情里面给予她的,没有独一无二,只有均可替代。
她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只能是闻朔鲜衣怒马人生里的匆匆过客。
趁势离开怀抱,徐嘉宁后退一步,忍住哽咽极力维持冷静,“而且——”
心脏疼到发麻,她嘴唇一张一合,逼着自己吐露出残忍的话语:
“你不觉得自己纠缠不清的模样非常可笑吗?”
楼道死一般安静,只余男生粗重压抑的喘息声,然后低笑声沉闷响起,重重落在徐嘉宁耳畔:
“可笑?”
“徐嘉宁,别把自己太当回事。”
闻朔眼皮耷拉着,漆黑的眼睛沉寂无波,不经意间透出股讽刺,语气倨傲散漫:
“你值得我纠缠不清吗?”
擦肩而过,闻朔转身离开楼道,脚步声渐行逐远。徐嘉宁一眨不眨盯着他的背影,男生慵懒不羁走在鹅卵石小径上,低头咬着一根烟点燃,缓缓吐出的白色烟雾飘散在空中,她却再也闻不清是什么味道。
树木郁郁葱葱,不过一个拐角转身,闻朔就此消失在徐嘉宁视线中,恍若一场迷离梦境的尾声。
浑身力气骤然被抽离,徐嘉宁再也撑不住,她蹲在地上,手掌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眼泪大颗大颗落在地面上,胃部又开始凌迟般绞痛,干呕着什么也吐不出来。
又是一年盛夏大雨。
天色逐渐阴沉,乌云遮蔽在天空,雨点淅淅沥沥掉落在地上,徐嘉宁仰着脸望向天空,视线一片模糊,雨水滴在脸上连同泪水混杂不清。
“下雨了。”她喃喃道。
是一切的开始,也是最终的结局。
她无可救药的,羞涩却也热烈的暗恋,在轰隆作响的暴雨中悄无声息地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