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行如同挨了一记重?锤似的,几乎愕然当场。
几瞬之后,才低声道:“怎么能撒的开手?呢?还有好多事情等着我去做呢。”
刘老夫人语重?心长道:“那些事情,只管交给?下人去做,便也是了。从前经营那些,是为求一个美名?,现在你既有声望,又有封爵,还去操持那些卑贱之人做的事情,岂不是失了身份?”
姜行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为了求一个美名?……
卑贱之人才会做的事情……
原来是这么看?她的啊。
可她真的不是。
她是真的,真的想为这个时代做一点?事情。
这个时代施加在她身上?的命运是什么呢?
带着皇后之妹、南阳翁主的光环,风风光光的嫁入侯府,做当家?主母。
再生几个儿子,好好经营庶务,叫儿子跟太?子打好关?系,将来出将入相,搏个满门?荣耀。
“我不是为了过?上?这种生活,才做这些事的。”
她在心里这么说。
“如果我心安理得的去做侯府主母,呼奴使婢,风光无限,那我上?一世所接受的教育,我所认定的普世价值观又算什么?”
“姜行,又是谁呢?”
她向博阳侯致歉,退了婚。
博阳侯很难过?,也很黯然:“为什么呢?”
姜行说:“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没有办法放下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对不起。”
博阳侯定定的看?了她很久,最后强笑着说了句:“没关?系。”
他主动承担了退亲的责任,对外说是自己的过?错。
费氏闻讯之后,实在气不过?,想要上?门?去问,姜行叹一口气,将实情告知?。
费氏的怒火可想而知?:“姜丽娘,你是不是疯了啊?!”
她揪住女儿的衣领,痛哭着质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害你啊?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会害你吗?这么好的人家?,你以后再也遇不到了,你知?不知?道?你真想一把年纪去给?人当填房吗?还是自己一个人老死?!”
姜行闭着眼,一句话也不说。
姜宁夫妻在旁边打圆场:“娘,您别担心,即便妹妹真的不出嫁,我们也养得起……”
“你们闭嘴!”
费氏厉声道:“这是一回事吗?!你们有孩子,孩子还会有孩子,现在你们善待她,以后侄子能善待姑母吗?侄孙能善待姑祖母吗?!血缘越来越远,早晚都会淡掉的,她没有亲生骨肉,以后该怎么办?!”
她跌坐在地,嚎啕痛哭:“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怪胎啊——儿啊,你在想什么啊!”
姜行默不作声的出了门?,回到了城外那座熟悉的庄园之后,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最开始的时候,她戏称这里是一对一精细化制造的牢笼,在这里生活,是坐牢式上?班。
但此?时回头再看?,其实这里才是她随时都能休憩的精神家?园。
还是上?班吧,上?班好啊。
等到了下一次回家?的日子,下着毛毛细雨,她还没进门?,就被杨氏派去的使女截住了,说是家?里有客,她不便回去,叫她且往别处逛逛,明日再回也可。
姜行心想,得是什么样的客人,才能叫嫂嫂提前派人来拦自己?
难道是博阳侯府的人?
不,他们做不出这种事情。
再则,如果真是博阳侯府的人,娘她只怕早就打发?人去叫自己了。
既然如此?,那是为了什么?
姜行觑着前来的使女,却不发?话,眼见着对方的神色愈发?惶恐,而她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到底还是回去了。
刚一进门?,姜行就嗅到府里边传来异样的气味,不知?是烧了什么香料,其中又掺杂了什么东西,辛辣又刺鼻。
她进了前院,终于知?道府里边是在摆什么架势了。
姜宁一个劲儿的给?她使眼色,她全?当没看?见,冷冷的看?着那个跳大神的巫婆到了自己跟前,喝了一口什么东西,往外吐出一股白雾,然后神神叨叨的开始绕着自己跳舞。
噢,是驱鬼的神婆啊。
姜行平静的对上?了母亲费氏的眼眸,那双苍老的眼睛里裹挟着担忧、愤懑,还有一个母亲对于女儿未来的不安与彷徨。
姜行能说什么呢。
她站在原地,等神婆跳完了那支驱鬼舞,才转身离开。
长安的街巷那么多,路那么长,好像怎么都走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