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夺站在商朗身边,一张脸清冷俊美,像是笼着一层薄冰。
众人嘈杂声越来越大,他终于静静抬起头,迎向那边仙宗长辈酒席。
按说金丹已碎,可他一双眸子却依旧澄澈凌厉,淡淡扫过众人时,不少人都是微微一惊,似乎觉得这少年曾经的惊人修为并未离去。
一时之间,大殿内忽然变得异常安静。
宁夺平静道:“澹台家赔偿在前,苍穹派也没有推脱狡赖之意。可赔偿总得有具体之数,不能叫苍穹派门下弟子,生生世世都陷在其中。”
陈封沉吟一下,和声道:“那就按照刚刚澹台家的数额,每条人命的家人亲眷,补偿三千上品灵石,外加十件高阶法器,若是法器凑不够,同等价值的草药灵丹也可以。”
宁夺转过头,看向商朗。
商朗脸色激愤,半晌几乎说不出话来。
商渊所杀之人,何止百千,按照这个数目,将整个灵脉挖出来取其灵髓,都怕是不够。
“若是掘断千重山灵脉,所得也不够补偿所有苦主,那又怎样?”他咬牙问。
百草堂堂主大声道:“若是不够,欠下的数额,就由商公子另行筹措。带领门下去人间接受斩妖除魔的委托,又或者前往秘境猎杀异兽、取其材料,慢慢偿还就是。”
元清杭脸色微微一沉。
这样一来,苍穹派整个门派就得背上无穷债务,谁知道何时是尽头!
果然,这话一出,不仅是苍穹派那些小弟子们面如死灰,就连商朗和宁夺也都脸色微变。
元清杭心里一急,赫然起身,正要说话,忽然,另一边宇文离已经淡淡开口。
“魔宗同样死伤惨重,元小少主若是像刚才那样参加索赔,也是天经地义,不妨现在就说清楚,一并计算进去。”
元清杭忽然闭上了嘴巴,心里又是气恼,又是焦躁。
刚刚澹台家能拿出来的财物是固定的,他加进去参与索赔,就能分走一部分。
可现在苍穹派根本就是一具空架子,魔宗再掺和进去,只能增加他们的债务总数,却不能减少一分!
宇文离声音清晰,又逼问了一句:“元小少主,魔宗到底是什么意思?”
元清杭心里暗骂,重新坐定,皮笑肉不笑地摇了摇扇子:“在下尚未想好,容我再琢磨琢磨。”
宁夺静静站立,俊美面上一丝表情也无,向着众位仙门长辈微一施礼:“我和师兄能接受的底线是,变卖门中祖业也好,挖掘千重山灵脉也好,所有一切产出尽数分于诸位仙门,可若是再不够,却也不能无止境索要。”
他语声清晰又冷淡,一字字道:“苍穹派门下弟子,不能沦为世世代代还债的奴隶。”
……
大殿内一片安静,诸位掌门和宗师都心里不快,可面对着宁夺,却不知怎么,又都不愿当面直叱。
百草堂的一位大弟子看了看新堂主的脸色,忽然大声开口:“宁小仙君又不是苍穹派掌门,更不姓商。苍穹派的大事定夺,你出来说话,却有点儿师出无名。”
他偷眼瞥见自家堂主默许的神色,更是大胆,又得意洋洋道:“宁小仙君原先是修为惊人,可如今毕竟修为尽失,说起来,也就是个富贵闲人。若是非要强出头,万一被人不忿教训,怕也只能忍气吞声……”
元清杭心里大怒,只觉得一股滔天怒火在胸中熊熊燃起。
他面沉似水,手指一动,就想一根毒针飞过去,狠狠封住那人的嘴,可还没来得及动作,那边却已经变故陡生。
宁夺纤长的手,拂在了应悔剑柄上,瞬间一声清啸鸣起。
下一刻,长剑挽起一道秋水,在空中带起一声蜂鸣,骤然划向那人咽喉。
剑招虽然没了昔日那令人目眩神迷的金色霹雳光华,却依旧凌厉迅捷,叫人避无可避。
那人猝不及防,只觉得眼前剑光转瞬即至,眼见就要刺上他咽喉,只吓得凄厉长叫一声:“啊!……”
随着他惨叫,应悔剑微微一侧,擦着他咽喉堪堪滑过,无声刺入他身边一根立柱。
随着剑身刺入圆柱,应悔剑的剑尖上忽然爆出了一团刺眼的火光,伴随着一声巨响。
宛如闪电临世,春雷初绽,巨大的圆柱断成几段,“哗啦啦”一阵脆响,赤霞殿顶上瓦砾纷飞,眼看着就要纷纷掉落。
一道银索从远处急飞而来,送来一道符篆,紧紧贴上了殿顶,摇摇欲坠的琉璃瓦终于被封住,圆柱下面,一个小小的阵法无声成形,补上了缺口。
元清杭慢悠悠收回银索,宁夺的目光也扫了过来,和他微微一碰。
两人的配合天衣无缝,众人大多数还没反应过来,事情已经告一段落。
那名弟子呆呆摸了一把脖子,摸了一手的血,忽然惊恐大叫:“啊啊啊……他的修为没毁!”
宁夺看着他,淡淡道:“毁了。但是若有人想来教训挑衅,倒也不用忍气吞声。”
大殿内,一片窃窃私语,有人就在附近,已经看出了端倪,更多的人却没有看真切,心里全是惊骇无比。
——这人是怎么做到的?明明金丹已经碎成了齑粉,又怎么还能挥出这惊天一剑,一招制敌?
虽然没有金丹大圆满的那种绝顶威力,可是就像他说的,任何人想要来挑衅,怕也的掂量一下能不能挡得住这一剑之威!
一片安静中,宇文离清亮的声音含笑响起:“宁小仙君虽然修为的确毁了,可昔日招式只要记得,就依旧有一战之力。”
他悠悠道:“只要出手足够快,就能先发制人,剑上附了事先备好的符篆,也一样有巨大威力。”
宁夺静静站立,并不搭理他。
可宇文离却不以为意,语声略带惋惜:“只可惜借助外力,终有穷尽之时。真遇到长久激战的话……”
他顿了顿,不再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