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轻鸿额头也冒出了一层细汗,停下手,又撬开他的嘴,喂了一粒药丸进去。
室内一片安静,半炉安魂香静静燃烧,空气里药物和鲜血的气味混在一起。
外面,往日热闹的苍穹派也没有了声音,不知道那些剑宗弟子现在是在惶恐不安,还是被逼着在大阵边巡守。
清冷月色在窗边徘徊,小院里的那株海棠树发出阵阵沙沙声,厉轻鸿坐在床头,痴痴看着商朗的脸,迟疑地伸出手,在他紧皱的眉心抚了抚。
“这次来苍穹派做客,好像很少看到你笑了。”他喃喃道,“虽然笑起来傻乎乎的,可还是笑着好看些。”
商朗依旧一动不动地昏睡着,原本粗重的呼吸正在一点点平复。
“过两个时辰,假如不发热,我就走啦。”厉轻鸿自言自语着。
“你好了以后,学你师弟一样,赶紧也走吧。你看那个人,满嘴仁义正直,事到临头,还不是一样躲得没了影?”
床上的高大少年沉沉睡着,呼吸渐渐平稳。
厉轻鸿发了一会儿怔,又喃喃道:“明明是假惺惺的伪君子,可少主哥哥偏偏就喜欢他……明明我才是和他打小就在一起,可凭什么他只来了几天,少主哥哥就对他念念不忘?”
“既然他能打赢我,那我就一定也能打败木嘉荣,把你抢过来,对不对?”他的手指在商朗脸上轻轻摩挲着,贪恋着这灼热的温度,“少主哥哥不要我了,他不喜欢我杀人,就算是为了他,他也不高兴。你别和他一样,忽然对我好,又忽然丢下我不管。”
外面的小院里,忽然有鸟雀扑棱棱从海棠树上惊起,虫鸣声却似乎停了停…
厉轻鸿没有觉察,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对了,你来我们神农谷好不好?我迟早得把我弟弟和他娘偷偷杀了,这样神农谷就是我一个人的。以后,你和他小时候玩过的地方,我都要你陪我再玩一次。”
昏迷中的商朗不知怎么,却在这时轻轻呻吟了一声。
厉轻鸿忽然有点发怒,手中屠灵匕首猛然拔出:“干什么一提到他,你就有反应?他偷了我神农谷长子的位子这么多年,霸占了我爹爹,现在还回来,又有什么不对?”
大约是屠灵的邪气太盛,商朗枕边摆放着的“炽阳”剑忽然轻颤了一下,发出一声轻鸣。
厉轻鸿更加生气,恶狠狠道:“若不是我被掳走,原本在神农谷长大、和你一起从小认识的,就该是我才对!”
他猛地站起身,抓着图灵匕首在房中焦躁地转了几圈,又在床前坐下,阴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半晌,他才丧丧地道:“少主哥哥说了,说一辈子骗人,终究会被揭穿。我要是真的杀了木嘉荣,你知道了,就再也不会原谅我了,对不对?”
他手中的图灵匕首转来转去,一会儿邪气四溢,一会儿又偃旗息鼓,随着主人的心境不断变来变去。
终于,他低低叹了口气,趴在床边,脸颊靠在商朗手边,小心地蹭了蹭:“算了,只要你答应和我一起走,我们去哪儿都行。把神农谷留给木嘉荣好了,我不稀罕,也省得我爹一天到晚为难。”
床边的白色蜡烛微微一闪,虚掩的房门口,有片模糊的灰色影子藏在树影里,一动不动。
厉轻鸿静静在床边趴了一会儿,终于伸手在商朗额上试了试。
温度下去了,少年英朗的眉峰也稍微舒展了点儿。
厉轻鸿恋恋不舍地站起身,转身向门口走去。
房门口有道虚掩的小缝,月华从那缝隙里洒了一道进来,门口留下一道浅银。
厉轻鸿慢慢走到门边,眸子却忽然缩起。
推开房门的一霎,他猛地拔起“屠灵”,闪电般冲着房门边刺去!
一道剑光凌空骤起,带着冰冷杀意,架住了他匕首寒光。
下一刻,那剑光更是盛大如虹,锐意逼人,接连几招刺出,逼得厉轻鸿手忙脚乱,一步步退入了房中。
宁程平静的脸迎着月光,挡住了门口。
他冷冷看着厉轻鸿:“你来干什么?”
厉轻鸿额头冒汗,盯着他:“……反正不是来害人。”
宁程剑尖轻轻一点,逼上了他咽喉:“你出现在他身边,已经在害他了。”
他的神色充满厌恶:“你和那个元清杭一样,自以为是觉得对人好,其实只能给人带来厄运。”
厉轻鸿目光闪烁,悄悄瞥了窗户一眼,脚下微微后退:“是吗?可商朗好像是他爷爷亲手打成这个死样子的。”
宁程冷冷看着他,半晌把剑一收,举步来到床前。
他的目光落在商朗那重新包扎的胸前,又落在他那有了点血色的脸上。
厉轻鸿趁着他低头看商朗,忽然手腕一动,撒出一簇黑烟,直扑宁程面门。
同时,他匕首挥动,划开窗户,身子急纵而出。
可宁程却像是早有准备,立刻急速闭气,而他的剑,却更快。
满室剑光烁烁,宁程的剑发出一声厉啸,急追厉轻鸿后背。
厉轻鸿只是刚刚晋级金丹中期,比起宁程这种早已经金丹圆满的修为,却又完全不在一个等级。
宁程的剑,瞬间就在他背上划开了一道血花。
厉轻鸿身子一歪,立刻踉跄摔倒。可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顺势逼近了宁程,举匕首向他肋下狠狠扎去。
宁程脸色一沉,身形急闪,躲开了这一下,可屠灵匕首宛如自有灵性,在空中又转了个弯,贴着他的手腕划了一刀。
“滋啦”一声,宁程手腕的衣袖被赫然割裂,一大片布片飘然而落,鲜血飞溅。
厉轻鸿的目光,在百忙中匆匆瞥了宁程的伤处一眼。
忽然之间,他的身子就是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