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蛊雕在他的安抚下,终于平静了点,目光里的愤怒慢慢散去,变成了哀伤和痛苦。
众目睽睽之下,它眼中竟然慢慢渗出了两滴晶莹的泪水,落了下来,滴落在丑陋的身体上。
元清杭伸手将它四肢的锁链除去,掌心不断输出灵力,轻轻梳理着它的伤口,那只蛊雕越来越放松,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是两只后蹄爪却死死护在了自己腹部。
易白衣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喃喃低语:“造孽啊……是我造孽。”
旁边的木嘉荣忽然震惊得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原来如此!”
商朗站在他身后,听着他打哑谜,只急得心痒难耐:“木小公子,到底什么事呀!你见识渊博,快点说说。”
众人也都早已好奇满满,又不敢询问师长们,这都竖起了耳朵,紧紧盯着木嘉荣。
木嘉荣脸色奇差,半晌才喃喃道:“是了……所以这只蛊雕的气机符被吸引去了下面,因为下面有东西更加需要气血供养。”
商朗抓耳挠腮:“下面到底有什么!”
宁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简短道:“胎儿。”
商朗蓦然张大了嘴:“哇!……哦!”
就算是不懂医的,此刻也都终于明白了过来。
这只蛊雕,怀了身孕!
一旦体内孕育了生命,自然只恨不得将所有精血都供给胎儿,所以这个气机符才会萎缩得这么小,而且牵机丝更是扎根到下腹,深深长到了子宫里!
别人只需要将气机符剥离心脏,而这位七毒门的小弟子,则需要同时剥离开心脏和子宫,牵机丝也更细更脆弱,难度何啻于别人的几倍。
旁边的厉轻鸿快步踏上,奉上了一条丝帕,柔声道:“师兄辛苦。”
元清杭伸手接过,擦了擦额上的汗,这才终于发现了身后的异样。
呦呵,这是什么大型手术观摩现场?
人群拥挤,他目光略略一扫,便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宁夺,忽然展颜一笑,神采飞扬地向他扬了扬眉。
他戴着面具,本来显得相貌平平,可这一笑之下,不少年轻女修却都不由自主心里微微一动:这一双眼睛,笑起来竟然灿若朝阳,亮如晨星。
宁夺长身而立,目光迎着他,似乎有片刻怔忪,半晌才微微垂下眼帘,没有回应,脸上也没有什么神情。
易白衣拨开众人,手指覆上蛊雕的脖颈动脉,片刻后松开,脸色惨白,喃喃道:“……已经三个月了。我在两个月前种下气机符,竟没有发现它已有身孕。”
百草峰峰主笑道:“一只恶畜而已,又不像别的灵兽一样能被收服豢养,一旦被抓,不是鱼死网破,就是绝食而亡,有身孕又怎样?还不是同样生下一只小恶畜。”
元清杭瞥了他一眼,道:“习惯山野生活罢了,不接受豢养就是恶畜吗?”
百草峰峰主被他这么一个小辈当面顶撞,把脸一板:“这恶畜非但没有灵智,更喜欢杀戮捕猎,本性凶残恶毒,死便死了,又有什么可惜的?”
元清杭诧异地看着他:“凶残没错,说是恶毒倒也不必吧。”
旁边一名药宗宗师皱眉道:“怎么,你要帮这畜生说话不成?”
元清杭道:“既然都知道它们没有灵智,那又何来恶毒之说。狮虎搏兔,野兔食草,人吃兔子,都是为了生存,谁都不比谁凶残,也不比谁善良。”
那宗师不快地拂了拂袖子:“奇谈怪论!人族当然比这些畜生高贵,要不然为什么人族可以御兽驱灵?”
元清杭摇摇头:“这是比谁的拳头硬,并不是比谁尊贵。”
他虽然少年身量,相貌也普通,可是站在那里气定神闲,对着几位长辈宗师侃侃而谈,丝毫没有怯场惧意,场上的众人看了,心中都有点异样。
百草峰峰主心中生怒:“能被修仙人士驱使,才是天大的福分,所以说这种异兽灵智不开呢!”
元清杭淡淡一笑:“若为自由故,生命皆可抛。人是如此,有的畜生也一样。”
不远处静静凝视着他的宁夺,听了这一句,却身子一震,整个人像是被定身符死死钉在了原地一样。
他忽然踏上几步,原本平静如神湖的眼中,也光芒变幻,不知是惊是急,是喜是悲。
第22章 激辩
有人心中暗暗折服,也有人大大地看不顺眼,忽然,就听一个声音尖锐响起:“有孕又怎样?这本就与考题无关。这般大出风头,是要显得自己医术精湛还是宅心仁厚?”
正是一位被淘汰的百草峰弟子。
他在前两场中成绩颇好,却在这最后一场里失手弄死了蛊雕,正在懊恼,看到元清杭这般被人瞩目,心里不由得莫名嫉恨。
厉红绫嘿嘿冷笑:“医术精湛要数我们家黎红,宅心仁厚要数我们家黎青,不管怎么样,没有别人的份就是了。”
神农谷的一个弟子终于忍不住,出声反驳:“明明我们木小公子才是第一个完成的,旁人哪里来的脸说三道四。”
厉红绫寸步不让:“考校又不是以快慢为标准,依我说,既然是比救治,不如比哪只蛊雕能活更久。”
在场的人瞥了瞥厉轻鸿案上那只四肢尽断、脑浆被毁的蛊雕,不约而同心里一阵恶寒:这样半死不活的,那可真是谁也没这一只能苟得久。
易白衣此刻终于回过神来,沉声道:“都不用争了,最后一场本就没有名次之分。”
有人小声嘀咕:“三场综合排名还是有大奖的。”
十二年一次的药宗大比怎么可能没有彩头,各家医修世家均有合力资助,第一名的终极大奖,自然是价值不菲的珍贵药材丹丸。
历届大比上,第一名往往一骑绝尘,大奖归属也毫无悬念,今天这个结果,可就棘手了些。
木嘉荣低垂着头,他从小养尊处优、心高气傲,这次更是冲着一鸣惊人而来,谁能想到却隐隐被人压着,心里一阵说不出来的委屈和不甘,一时没绷住,眼圈儿竟然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