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埋着她人生中的第一匹小马,江殊澜每次来猎场都会去那儿看看。
而此时临清筠为她准备的这匹马上,也挂着她每次都会带给那匹小马的新鲜苜蓿草。
实在很难忽视。
无论是在将军府还是一起去酒楼用膳时,江殊澜不喜欢的食材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最初她没意识到,但养病时听临清筠给自己读过几次游记后,江殊澜想起每回她去将军府找他,立雪台的石桌边总会放着几本很合她心意的游记。
夏问准备的画纸和颜料也都是她惯用的乐平斋的东西,而非出自在京都更受人欢迎的唯古阁。
临清筠待她总是细心周到的,这种体贴入微的照顾实在太自然,以至于到现在江殊澜心底才萌生了这个猜想——
或许临清筠比她以为的,要更早认识她,熟悉她。
临清筠沉默了很久,终于启唇低声道:“嗯。”
“只是你不记得我了。”
江殊澜的心被他这句话和话里隐隐的落寞情绪狠狠拧了一把。
“我……”
她慌乱地在记忆里翻找,却怎么都找不出被自己遗忘的事情。
江殊澜记得每一个和临清筠共度的时刻。
无论是前世在竹林里相识相知,他陪着她在避世的山院里养病,还是后来他在她无法触碰的地方沉寂难眠。
但再往前些,她一无所知。
若他们的初遇比她以为的要早,临清筠待她的感情是否也……
那前世她和临清筠在竹林里的相识,是偶然,还是他刻意来寻她,陪她养病?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是不是辜负过他。
“对不起,我想不起来了。”
她无助地说。
“没关系的,只是些陈年往事。”临清筠温柔地宽慰道。
江殊澜侧首,看见他眉目低垂,墨色面具被太阳泊了层潋滟韶光。
他掩下了刚才那一瞬间外露的失落与遗憾。
“你讲给我听好不好?我想知道。”江殊澜问。
话里已经带了浅浅的没能被压抑的哭腔。
临清筠抬眸看向一臂距离之外的江殊澜,面带柔和笑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好,下次有机会讲给你听。”
“今日先别想这件事了,开心些,我们不是说好出来解解闷吗?”
江殊澜点了点头,但仍蹙着眉,不断在记忆深处默默搜寻他的身影。
瞥见江殊澜拉缰绳的手无所适从地换了两回,临清筠垂眸,眼底划过一些无人发现的暗色情绪。
他终于等到了。
他在江殊澜的生活里一点一滴留下痕迹,有意无意地将违和之处藏在两人的相处中,终于等到江殊澜发现——
在她认识他之前,其实她曾遗忘过他一次。
临清筠知道此时江殊澜正在自责愧疚,或许还会为他觉得心疼。
但他没有立即安慰开解她。
他需要江殊澜的这些情绪,让她将他记得更深刻,把他放在心底最重要的,永远不会再遗忘的位置。
临清筠从来就不是正人君子。
他并非无欲无求,相反,他私心很重,想要的东西很多,也只有江殊澜能给。
他要她心甘情愿且毫无保留地给他。
临清筠也很清楚,比起主动提起当年,让江殊澜自己发现她曾忘记过他,会对他更有利。
他疯狂地嫉妒那些从江殊澜的生命中走过,能被她记住甚至能留在她身边的人。
沉默着远望了她很多年,一朝抓住机会,他会用尽一切办法占据江殊澜身边所有位置。
自江殊澜提着玫瑰主动朝他靠近的那一刻起,临清筠便开始期待她发现的这一天。
*
把苜蓿草放在林中那座特殊的坟边后,江殊澜和临清筠到猎场中空旷的地方骑马。
其他参与这次围猎的人都已三三两两进了林子,只有江殊澜和临清筠显得格外悠闲自在。
万物复苏,草场蒙上了一层浅绿,远处的林中不时有飞鸟被弓箭惊起、射落。
只是不知安静的林中,正在狩猎的人们又是谁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