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承安扫视了一圈房屋内部,客厅的茶几上乱七八糟地堆着揉成一团的衣服,也不知道有没有洗,衣服中间塞着螺丝刀和瓶起子,正对着的电视液晶屏幕被砸坏了一块,周边蔓延出细细的蜘蛛网,而电视遥控器和一堆开封的、没开封的瓶装啤酒混杂在垃圾桶里。
——这儿和盛霜序家里完全没法比,盛霜序会把物品分类摆放整齐,一切都打扫的干干净净。
沈承安不能要求邱白枫太多,他保持沉默,走近了最近的卧室,按下门把手。
邱白枫转过头看他,慢吞吞地说:“啊,老板,那是我的卧室,您的在里面——”
沈承安已经推开了门,卧室的窗户没关,窗帘却拉着,被窗外的风吹动掀起、再落下,映得卧室里忽明忽暗。
季春酲穿着不合身的睡裙,像虾似的被粗麻绳绑在床头,他没穿内裤,只能蜷着腿,露出半只白皙的屁股,上头清晰地印着赤红的巴掌印。
他嘴上贴着粗胶布,捆紧的手高举过头顶,腕部已被磨得通红,白发湿黏黏地粘在脸上。
季春酲对开门声音相当应激,吓得直哆嗦,一看是沈承安,湿润的、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溜圆,他下意识扭动着身体,想把露出的屁股遮回去,结果越动露出来的越多。
季春酲说不了话,只不住地能扭来扭去,哼哼唧唧地朝沈承安求救。
沈承安啪地一声关上了门,他后背抵住门板,转回头时,邱白枫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邱白枫挠了挠头发,满脸的不好意思,说:“老板,季先生没有吓到您吧?”
沈承安已经懵了。
邱白枫说:“不会耽误您入住的,他暂时得住在我房间里。”
“他不大听得进去人说话,”邱白枫诚恳地说,“一会儿我再和他谈谈,要是您觉得他实在是碍眼,我会想办法处理的。”
沈承安喉结上下涌动,一时他也不知道先震惊季春酲和邱白枫的关系还是邱白枫的所作所为,最后只避重就轻地憋出了一句话:“他父亲和姐姐没来找他吗?”
邱白枫单纯地摆摆手,说:“季先生是借住啦,每周我都会帮助他给家人报告安全的,我们之间只是正常相处。”
正常相处……
沈承安踌躇了一下,继而说:“那我如果要求你搬走和我住,他该怎么办?”
邱白枫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啊?那他肯定就不能再借住了呀,我会好好地送季先生回家的。”
“你能先把他放下来吗?”沈承安的太阳穴止不住地抽痛起来,许久未曾体验过的晕眩感席卷了他,“还有,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绑着他吗?”
“当然可以,如果季先生不愿意的话,我会立即给他解绑的,”邱白枫摸了摸下巴,“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我的时候情绪总是很激动,我只是怕他伤到自己罢了。”
“老板,您想吃什么?冰箱里应该还有不少菜,”邱白枫话题一转,语气轻快的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单身汉这么久,做饭很好吃的。”
沈承安:……
沈承安发现这六年来,他似乎根本从没理解过他的秘书。
他好想念他的老师,沈承安想,他好想和老师住在一起。
-
沈承安最初离开的那几天,盛霜序还是有几分心神不宁,他强迫自己只专注于玛利亚发给他的官司筹备进度,等时间一久,繁忙的工作就冲淡了这些意料之外的情绪。
这段日子沈承安并没来骚扰他,盛霜序个人感觉自己过得不错,也省得再同高媛媛解释自己家中的不速之客,他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到了儿童节那天,由于场地限制,男老师和女老师只能在厕所里换衣服,然后去租借的舞台后台统一化妆,顾小曼和会化妆的老师们都来帮忙,盛霜序对此一窍不通,便任由他们蹂躏摆弄。
整个后台其乐融融一片,虽然辛苦了点,但大家都很开心,事到如今,盛霜序的心态也转变了许多,他对在他眼里的那些女性化的事物变得不那么抗拒了。
盛霜序毕竟是主角,他的妆容被要求更精致漂亮些,顾小曼亲自操刀,对着盛霜序的脸打理了许久,她贴的很近,帮盛霜序贴好隐形眼镜后,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他的外貌。
“盛老师,你长得真的很漂亮,”顾小曼眨眨眼,说,“实不相瞒,我的眼力不太行,选角都是我爱人帮忙的,当初我把老师们的合照发给她时,她一眼就相中了要定你做公主。”
“漂亮”这个词对于盛霜序来说有些生疏,他很少被这样称赞,也就除了沈承安……不,他并不想这时候想起沈承安。
盛霜序努力把大脑清空,害羞地接受了这样的赞美,说:“我以前一直觉得,作为男人不应该被称呼‘漂亮’,但现在听您这么说,我还挺害羞的。”
他的同事中存在超脱他刻板印象的女老师和男老师——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以前的盛霜序光是嗅到男人身上的香水味道,他都要别扭许久。
“形容词嘛,用的合适就行,我们张老师也很帅气,”顾小曼眯起了眼睛,说,“我说的都是事实啦,你自己看看镜子,就知道自己有多漂亮了。”
隔壁的张老师已经画好了妆,她没有戴假发,马尾在脑后高高盘起,一身平展的白色男式宫廷礼服,她与平时的内敛羞涩全然不同,看起来相当英气。
盛霜序不由得感叹起顾小曼爱人的选角眼光来。
“等会儿我爱人也会过来看,她夸起人来总是没完的,你这时候不能害羞,要不一会儿该有你受的。”
盛霜序内敛地笑了笑,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阵恍惚。
这是他第一次在情绪平静的时候穿上女装,镜子中的倒影毫无疑问是个男人,他就算再瘦,也有男人特有的肌肉曲线和棱角,他垫了假胸,隆起的胸部和裸露的颈部、喉结结合在一起,整个人看着相当格格不入。
就算是他这样的人,也能被顾小曼夸赞漂亮——盛霜序知道自己不值得,心中还是波动不已。
梁烧巨大的身体忽地映入了镜子里,他的裙子已经是最大号了,但碍于他的体型,还是有点紧,直勒得胸肌鼓鼓囊囊,明明是长裙的款式,却也露了半截粗壮的小腿。
梁烧弯下腰,露出看起来相当滑稽的烟熏妆和紫红的嘴唇,他没戴眼镜,却显得眼睛更细了。
“小曼姐,我的眼睛太小,另一个隐形眼镜实在是塞不进去了……”梁烧面无表情地扫了眼镜子里盛霜序憋笑的脸,他手里抓着女巫的帽子,一头自来卷乱糟糟地炸开了锅,“还有这个帽子,我也实在是戴不好了。”
盛霜序第一次听到梁烧发出哀求的语气:“假胸我也塞不进去。”
“求你了,让我去演那棵树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