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姒也前去常家,上了一炷香。
除此以外,她与往年并无什么不同,还是会在屋中看经书,还是会跟着蒲双学一学绣活,还是会出去走一走。
甚至在别人想要安慰她的时候,轻声说着不必担心。
没有人看见过她哭。
临近年关的时候,蒲双将院内外全都挂满了大红色的灯笼。
沈初姒有的时候出去散步的时候,会路过别院,役人还是在洒扫,只是灯火不盛,看着很冷清。
盛京城多了一个人少了一个人,向来都没有什么区别。
沈初姒其实还是不常想起他,只是午夜梦回之际,会突然想到他出征前的那一晚,她似有若无的梦中,是他当真来过。
所以她时常会惊醒。
可是因着冬日,门窗紧阖,屋中染着暖炉,屋外是寒风猎猎,她起身的时候,并无一人。
她再不曾见到过他。
她也很少梦到过他,少时读诗,既有犹恐相逢是梦中,又有唯梦闲人不梦君,少时不解其意,后来却又一一了悟。
在她晦暗无色的梦境中,繁荣芜杂,除了垂下来的天幕,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宋怀慕经常会来找她,沈初姒看着和以往时候差别并不大,只是情绪更淡了些。
宋怀慕很担心她,只是安慰的话,又总会觉得词不达意。
她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只会变着法子想要让她开心一些。
盛京的街头巷尾还是会提起这位天生将才的少年郎君,在绘声绘色的口口相传中,好像很多人忘了他曾经是那个恶劣又纨绔的少年,忘了他曾经肆意妄为,提起的,都是他如何一剑斩杀独孤珣,如何临危受命,转危为安。
犹如亲临。
这个故事的最后,说书人说少年将军折戟在西境,殒命于苦寒之中,因为天妒英才,天生将星,或许只是应运来解中原这场水火之急。
现在夙愿得偿,完成使命,所以陨落在西境中。
沈初姒有的时候觉得,他们口中说谈及的传奇,那个势如破竹的少年将军,其实并不是她认识的谢容珏。
她时常想起的,都是那个恶劣又时常带笑的少年郎,神色懒散,说着要带她一起去漠北看雪,亲口对她说,等他从西境回来。
说他手中执剑的意义,就是阿稚。
她一直都记得和雍十六年的春日,那个恍然闯进她的年少时的人。
从此她见过许多人,都似流水落花,不曾留迹,唯见他如青山。
林霁也会偶尔下了职,会前来仁明巷看她。
他会给雪球带一些风干的鱼干,然后一边俯下身用手指碰着雪球的头,一边倏然抬眼问沈初姒。
若是一直都等不到,殿下还会一直等下去吗。
沈初姒抬眼看了看屋檐上未化的积雪,沉默许久。
想到了之前她问及谢容珏的时候,他懒散靠在桌边,然后垂着眼睛对自己说:“十年二十年,总会等到转圜的时候。”
他说这话的时候,算不上是什么一板一眼,可是语气中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隐卫在西境找了整整一月,却还是一无所获。
有的时候,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至少,还能让人有点念想。
她一直都是觉得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从不曾给自己前路未明的遐想,或许所有人都觉得他可能当真永远都回不来了,但是她却从来都没这么觉得。
既然是曾经答应她无论如何都要归来,那她也相信他。
她将之前斥候给她的穗子洗净,偶尔会在晚间的时候,碰着上面的小珠。
然后会突然想起来前些时候在乾清殿内,斥候与她说起来的话。
“原来是公主的东西,在西境的时候,主帅对什么都没有什么所谓,只唯独一直随身带着的香囊,之前军中还有人偷偷在背后说这个香囊绣工实在拙劣,被他叫去多训练了几次,回来的时候累到不成人样,这么一遭之后,哪里还有人敢在他面前说起这个。”
斥候想,那个容貌盛极,看着不像武将的主帅,对什么都没有所谓,但也是当真将公主殿下放在心上。
……
十二月中旬的时候,白蔹从西境回来。
西境周围的地方已经搜查殆尽,白蔹没准备放弃,但是突然回京,只为了将一样东西交给沈初姒。
常老将军时常传信回盛京的时候,谢容珏其实也有在夜里写一些信,只是并没有寄出去。
白蔹此次回来,就是将这些未曾送出的信笺,交给沈初姒。
谢容珏的字迹张扬而又肆意,看着像极他本人,上面没有写什么具体的内容,只说常有人夸赞他的香囊好看。
睁眼说瞎话,怪不得没有寄出去。
要么就是一些军中的事情,讲战事顺遂,讲他无所不能。
他丝毫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说阿稚简直就是盛京城眼光最好的姑娘,这么多世家郎君,他必然是最好的那个选择。
更多的则是,说着想念阿稚。
在常老将军死在他身旁之后,谢容珏给她写了最后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