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珣早已将之前唇上佯装的颜色抹去,原本的宽袖外袍也脱去,他手中正在把玩一只箭矢,见到沈初姒眼睫略微动了一下,抬手将箭矢放在桌案之上。
“殿下好像,”独孤珣笑了声,“并不诧异?”
一直佯装不醒总归也不是退路。
沈初姒睁眼对上独孤珣兴味的眼神,略微皱眉。
独孤珣俯身,“现在落入我的手中,殿下就不害怕?”
“我若是怕,阙王就会放我离去吗?”沈初姒抬眼,“不过阙王此番大费周章,倒确实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马车旁的帘幔因着速度极快,偶尔被掀起,能看到一眼外面的景色。
此刻他们穿行在一道沿河宽道之上,新生的芦苇在河旁伫立,远远望去,连绵的一大片。
沈初姒从前并未出过宫闺,但是之前在游志中看到,盛京之中湖泊旁很少栽种芦苇,多以鸢尾居多,所以现在,必定是出了盛京。
先前还不能全然确定,现在大抵已经是明了。
“大费周章?”独孤珣轻声嗤笑了下,“一个女人,还远远不值得我大费周章,你,不过是顺带的战利品罢了。你猜你那个皇兄,还有那个在殿上为你与我比试的世子,现在知晓了你还是落入我手,会是什么反应?”
他抬手将手上的箭簇抵在沈初姒的脸侧,锋锐的箭尖迫近,压下一道红痕。
“公主殿下,你觉得如此这般,算不算是有趣?”
沈初姒抬眼对上独孤珣的视线,只见他饶有意味地将箭簇弹了一下,尾端的白羽震颤了两下,冰冷的尖端散着寒气,只需他意念稍动,很快就可以划破她的脸。
沈初姒没有避让,敛眉看着他,“无论阙王是不是觉得有趣,我只知道,阙王现在不会伤我。”
“哦?”独孤珣手下力道加重,沈初姒似乎能闻到那箭簇上传来的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不会伤你?在公主殿下眼中,我居然是这般好心的人?”
沈初姒细细将独孤珣的生平回想了一遍,她其实也并没有全然的把握独孤珣不会伤她。
但是现在之际,也只能是赌了。
没有任何价值的人,只会沦为俎上鱼肉,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猜测独孤珣带走她的真正所想。
“阙王生母是中原人,是边隅小城的平民,却又被老阙王抢占为妃,尽自己所能护住阙王,却还是无济于事。阙王仍然受尽苦楚长大,而阙王生母却最终被老阙王赏赐给臣下,以色侍人的美妾,毫无用处的女奴,很快就被心生嫉恨的正妻一刀一刀地刮下脸上皮肉——”
“少年所遇的事情,我觉得阙王现在,应当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独孤珣带走她,自然不是对她有意,更不能是什么心生爱慕,宁愿冒此大险也想着将她带走,无非是因抢掠而生的占有欲。
他热衷于夺人所好。
因为年少时自己什么都护不住,现在就想着这样的滋味,也加诸在别人身上。
沈初姒其实并不喜欢赌,也从来不喜欢这种游离在生死之内的赌局,这次兵行险着,只是因为她从独孤珣眼中,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怜悯之心,只要他丧失兴趣,随时都有可能会杀了她。
她必须要争取时间。
至少要让独孤珣在半月里,不会杀了她。
独孤珣听到她的话,手中的箭簇骤然掉落在车厢之内。
他的手指极快地扣上沈初姒的脖颈,手上力道收紧,手腕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
独孤珣靠在沈初姒的耳边,“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我面前,提起阿姆?”
他讥笑,“难道以为,我真的不会杀你?”
整个西羌,都知晓此事是独孤珣的禁忌,无人敢在他面前提起,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已经落入他手的中原女人,居然还敢在他的面前提起他的阿姆。
当真是嫌自己活得不够长久了吗?
独孤珣手上力道收紧,手上的扳指在沈初姒的脖颈处压下一道印子。
他是当真想杀了她。
沈初姒的脊背压在车厢之中,她并没有觉得自己赌输了,他其实真正的意图,从来都是因着年少不可得,所以现在想要加倍报复在别人的身上。
想看看别人痛失至亲的滋味。
沈初姒忍着脖颈间传来的剧痛。
“阙王现在是恼羞成怒了?”沈初姒轻笑一声,“阙王即便是登上王位,现在也还是这样,当初护不住自己的亲人,怯懦无能,每每提到,就只会气恼如此——”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独孤珣打断。
“你以为现在有人能护得住你?”
他讥笑一声,“只要我手指一动,你现在随时都会被我杀死在这里,无人知晓,也无人能前来救你!”
“我们可以打个赌。”
“赌?”独孤珣看着她,“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你居然还有心思打赌?”
沈初姒的眼瞳倒映着惺忪烛火。
说出的话一字一句,极为清晰。
“就赌在出中原地界之前,必然会有人前来救我,若是无人前来,到时候阙王可随意处置。若是有人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