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慕抬眼看着站在远处的谢容珏,轻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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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子弟这边,其实说来说去也无甚可谈的,只是今日谢容珏来到这里,却着实让周围的人觉得有点儿惊诧,原因无他,谢容珏往日里就算是宫宴就极少参与,除非是不得不前去的,往日里何曾能在春日宴里见到这位。
再者说,这今日,那位九公主殿下也在。
这可就是难得的热闹了。
谁不知晓这桩先帝赐下的婚事,只维持了仅仅月余,就在恰巧在先帝驾崩之日就和离,这婚事,成得出人意料,和离之时,也同样是让人吃惊。
巧的是,今日这两位就在这春日宴上遇见了,实在是难得一见的乐子。
谢容珏生性风流,偏偏生得一副无瑕桃花面,打马过路盛京城之时,就是为人称道的好颜色。
要说和那位大理寺少卿比起来嘛,林霁可是被称之为世家子弟典范的温文尔雅,行事处处有礼,少年权臣,相貌清俊,若说为良人,显然就是林霁要更甚一筹了。
这位世子生来薄情,只怕现在心中五味杂陈的,当是那位自幼被如珠似玉对待着的殿下了。
身边的人觑着谢容珏的神色,只当他是并不想想起这位昔日赐婚下来的荒唐婚事,凑到一旁套近乎道:“世子也不必多想,今日九公主殿下到这里来,想来也顾不上世子爷,毕竟这近来盛京城可是有风声,殿下的二嫁,当是那位大理寺少卿——”
“是啊是啊,我也听我父亲提过这么一件事,虽然还没有个准信,但多半也是八九不离十了,世子也不必因为此事忧虑,”有人应和,“毕竟林太傅和先帝的私交甚笃。既是和离嘛,就当是互不相干,世子这样的好相貌,日后再娶,无论是哪位世家女也无甚难的!”
“今日遇上殿下,想来也只是巧合,世子也不必介怀。”
说话的这几位,都是京中小族的子弟,谢容珏虽说并未入仕,但是毕竟也是镇国公府嫡系的独子,打好关系,日后想来也是没有什么坏处的。
这位世子当是一点儿都不想看见那位公主殿下,甚至多半是心中厌恶,不然怎么可能在先帝驾崩之时就毫不留情地和离呢?
有人心中暗道。
其实也是,毕竟这桩婚事,原本多半就是那位殿下自己求来的,这位世子之前就是常常出入风月场,这么一个人,被迫娶了自己并不愿娶的人,家宅之中多了管教之人,生出厌恶之心也是寻常,也难怪这么多日都不曾回府一步。
只是可惜那位公主殿下,只远远看着,也知晓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只是林霁在前,旁的人若是也怀了这般的心思,多半就显得有点儿自不量力了。
谢容珏原本面色倒谈不上如何,只是刚刚一直听着旁边的人说话,眼眉中原本蕴着的三分笑意顿消。
旁边的人只当他是遇上公主殿下,所以心情不快,所以这几人两两相视,也未曾再言语。
只觉得既然是身为男子,原本也应当是肚量大些,即便是从前殿下强求这桩婚事,但是总归也是和离了,又何必这样耿耿于怀,就连见到九公主殿下,都是面色不快。
当真是有点可惜,这样容貌出众的美人。
大概也只有镇国公世子这样绝情的人,还能不生出一点儿的怜香惜玉之心,说和离就和离,就算是再见,都是这样冷淡的神色。
……
原本就是陪着宋怀慕来的,沈初姒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场合,彼此间的寒暄实在是有点儿麻烦。
有位贵女大概是身上用的香料多了些,甜腻的香味顺着传过来,沈初姒只觉得喉间有点儿发腻,她垂了垂眼睑,就借故离开了席间。
宋怀慕原本想着陪同她一起,沈初姒却又摇头婉拒了。
自己并不适宜这样的寒暄,可是宋怀慕性子热络,善于与人往来,与谁都能说上几句,她与几位贵女相谈也甚是开怀,沈初姒并不想打扰到宋怀慕,所以只是略微提起裙裾,抬步往着花木深处走。
此时不过申时,因着之前下了一场春雨,原本还没消融的积雪全都融化,有点儿水渍顺着屋檐往下淌着,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伶仃声。
周围往来的丫鬟朝着她福身,或许是以为她想去净室,就遥遥为她指了一个方向。
沈初姒温声和那位丫鬟道谢。
宁亲王是沈兆一母同胞的弟弟,从前的沈初姒自然也是来过这里的,虽然次数不多,但是她向来记忆极好,所以只凭着那点儿记忆,也很快找到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是假山旁的一处小亭,因着今日设宴,所以哪怕宴席并未设在此处,小亭内也布置了瓜果。
沈初姒还未靠近,顿觉一点儿清冽的气息袭来,下一瞬,自己的手腕就被人握住。
作者有话说:
吃瓜群众: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我明明在安慰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世子怎么好像更生气了?!
我纠结小标题好久,没想好写啥qwq,二十个红包~
第40章
假山嶙峋, 流水淙淙,被握住的手腕只是被扣住,力道不大, 沈初姒抬眼往上看去, 恰好对上谢容珏垂下的视线。
谢容珏原本只想着一触即离,可是却突然想起来从前在乾清殿之时, 沈初姒拉着他的手指, 轻声安抚先帝时候的样子, 喉间那点儿痒意卷土重来, 势如破竹。
他向来并不喜欢与人触碰,不识情爱, 他自知现在应当松手,可是现在指尖的触感——
也罢,反正他从来都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
春寒料峭, 更何况之前的积雪还未完全消融, 沈初姒的手还带着一点儿冷意,连带着,只觉得被他碰到的那点儿肌肤都带着灼热的温度,她只是抬着眼,似乎是在等着谢容珏先行开口。
他身上带着一点儿清冽的气息, 混着假山旁消融的积雪, 分明时常穿这样浓重的颜色, 眉目秾丽, 身上飘飘摇摇传来的气息, 却又带着些泠然。
谢容珏喉间缓缓滚动了两下, 刚刚那些世家子弟在他面前说的话, 现在又一一重现过他的脑海之中。
他比谁都知晓, 林霁当日到沈初姒府上,到底是什么意思,金銮殿当日只匆匆一眼,他就清楚的知晓林霁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分明以往他还觉得,这两人也堪配,可是现在他一想到日后他们若是琴瑟和鸣,林霁作为先帝之前赏识的少年才子,从今往后又该是怎么样的天作之合时。
谢容珏自幼到现今,行事妄为,对什么都没有所谓,却在此时,生平第一次尝到了后悔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