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常出入赌场的,其实也大多都是纨绔子弟,刚刚说话的人是兵部侍郎的独子顾阳平,似乎是之前喝了酒,说起话来有点儿含糊不清,平日里荤素不忌的话说习惯了,见谢容珏并无什么反应,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顾阳平痴笑了几声,又朝着谢容珏开口道:“世子爷有了家室还成日宿在外面,这么说起来,这素闻九公主殿下之名,见过她的人却少之又少,莫不是圣上突然赐婚,就是因为这九公主之貌羞于见人,这才匆忙下嫁?”
原本在旁的人听闻这话,面色突变,赶紧打圆场道:“顾兄果然是喝醉了,怎么净说些胡话!圣上龙章凤姿,皇室之中具是风采出众,想来九公主殿下也是如此,世子爷这才刚刚成婚,想来也是因为一时并不适应家中有人的境况罢了。”
谢容珏手中的骰子抛起又落下,撞击在木质的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叩击声。
随着骰子落在桌面上,他似乎也没有再将骰子拿起来抛着玩的兴致,倏地抬眼,看向了刚刚开口的顾阳平。
他的眼睛分明带着三分笑意,可是却看得顾阳平脊背一寒。
顾阳平自幼被溺爱着长大,身为家中独子,族中其他人哪有敢不让着他的,不要说是当众给他脸色看,就算是稍有不顺他意都难免要被他教训一番,今日他来这里,自知不是身份最高的,也收敛了几分脾性。
只是酒壮人胆,谢容珏刚刚那一眼看得顾阳平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恼意。
自小到大,还没有人敢吓唬他,不过都是纨绔子弟,他谢容珏又算个什么东西!
顾阳平眼珠一转,突然想到从前在家中听到的一些闲言碎语。
他猛地啐了一口,恶声恶气地说道:“世子爷果然是好大的威风,我倒也什么话都还没说呢,就先唬上我来了,不过就是个生出来的替代品,还当真耍起来威风了!叫你一声世子爷,还真的以为这位置你就坐得稳当了?”
“你们还当真以为他是坐怀不乱,恐怕圣上强塞给镇国公府的,就是个拿不出手的而已,这也好,一个只能耍耍威风的世子,一个拿不出手的公主,当真是天生一对!”
此话一出,场中之人面色骤变,这间雅间内共有四人,除去顾阳平以外,剩下的两人与谢容珏也说不上是相熟,只是云来赌场雅间难进,他们原本也只是结伴来这里小试一把的。
正巧就碰到了谢容珏孤身一人在这里,就想着正好凑个局,结伴赌上几把。
其实谢容珏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不过京中的纨绔子弟向来都是自成一派,所以他们自然也把谢容珏当成是默许了。
谁成想现在赌局未成,就变成了现在这幅局面。
那两人看向谢容珏,脑中想到在京中关于这位镇国公府世子的传言,传言中他时常带笑,也常常出入云想楼和云来赌场,虽然不说是亲厚,但怎么也不至于会对兵部侍郎家独子做出什么事的人。
不过就是酒后胡言而已,好好赔礼道歉,应当也不至于追究。
谢容珏仍然坐在原地,脸上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哦?”
他懒散地将自己桌前的骰子拿起来,然后在空中抛了一下,握在自己手中,看向顾阳平。
“顾公子慷慨激昂说了这么久,想来也是有几分倦了,今日既然是我做东,自然也没有让客人倦了的道理。这里既然是赌场,那不如我们就赌一把来消遣一下。”
谢容珏笑了笑,“就赌大小吧。顾公子若是赌输了,那么今日恐怕就要稍微……”
他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吃点儿苦头。”
“而顾公子若是赌赢了——”
谢容珏轻摇了一下头,没有说下去,手指轻微蹭着脸侧,周遭人一时间都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当真并无芥蒂,只有顾阳平看到谢容珏的神色猛地打了一个寒颤,连酒都醒了几分。
兵部侍郎虽然也是朝中重官,但是比起镇国公府这样的氏族却又实在算不得是什么,顾阳平刚刚借着酒劲胡言乱语,现在看到谢容珏这副模样又突然觉得心里没底起来。
他与谢容珏并无过多来往,虽然传言中并没有人说过这位世子爷生气起来到底是什么模样,但是他看到谢容珏看过来的视线,额角还是略微跳动起来。
赌?
顾阳平看着他手心的骰子,恐惧突然后知后觉涌了上来,刚刚逞了一时的威风,现在却是当真后悔了。
“我不赌,”顾阳平摇了摇头往后退,准备往门口处退去,“我不——”
只看到一道残影掠过,雅间原本敞开着的门,霎时间阖了起来。
顾阳平好像是一只被捏住了脖子的鸭子,倏地没了声响,他僵硬着脖子回头,只看到谢容珏正巧从雕花椅上起身,手中还在把玩着刚刚掷出去的骰子。
而在自己面前原本敞开却又在瞬息之间阖上的门,就是他掷出去的骰子所致。
如果说先前顾阳平还有一丝残留的醉意,现在却是连丝毫醉意都没有了,想到自己之前说的话,也越发觉得脊背发寒。
谢容珏分明在笑,可是偏偏带着让人如堕冰窟的冷意。
顾阳平语无伦次道:“我,我刚刚说的都是胡话,一时喝醉而已,世子爷大人有大量,应当不会在意的吧,何必和一个醉鬼见识!”
谢容珏却依旧在缓慢靠近,好像根本没有注意顾阳平到底在说什么,骰子握在手中,尾音带着一点儿笑意,“赌大,还是赌小?”
他靠得越来越近,顾阳平的后背几乎要贴上门扉,“我可是朝中三品大臣兵部侍郎顾英垣家中独子!你,你可要清楚我的身份!如果碰了我,就算是镇国公府,你也不好交代的!你别过——”
“唔,猜错了。”谢容珏看了看自己掌心的骰子,“是大。”
那枚精巧的骰子在他的手中瞬间化为齑粉,谢容珏身量很高,走到顾阳平身边的时候,几乎可以俯视他。
“猜错的话,可是要吃点儿苦头的。”
顾阳平还没反应过来,瘦削的手指就扣上了自己的下颔处,骤痛霎时间从下颔处传出,疼得直接往人的脑中钻,骨头的脆响听得人眉头直皱。
顾阳平何曾受到这样的苦楚,刚想喊出来,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嗓子,只能发出嗬嗬的响声。
甜腥从喉间涌出,顾阳平半张着嘴,下颔好像是被捏碎一般。
顾阳平痛得双眼涣散,然后看到谢容珏一手捏着自己的下颔处,一手将刚刚手中捏碎的骰子,洒进了自己的嘴里。
嘴中的血沫混合着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粉末,几乎让人作呕,可是他的喉间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就连干呕都做不到了。
旁边的那两人看得头皮发麻,久闻谢容珏行事肆意,但是谁能想到,就在京中,他居然毫无顾忌地直接对朝中重臣的独子下手,看着伤势,恐怕是下颔骨都被谢容珏捏错位了!
可他面上,分明是带笑的。
谢容珏撤开手,顾阳平瞬间从门上滑落下去,似乎是被吓昏了,略显臃肿的身体砸到地面上,发出一声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