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伸出一手,递上油包,“诺,这可是我最后一包小饼干了,都给您。”
沈乐一听,呆了一呆,他木木地看着谢云曦,似又怀疑现实似的,低头瞧了瞧他手上的油包。
沉默半响,沈乐终于反应过来,只是心情并没好上多少。
面上维持着情绪,心里却暗骂着:艾玛,这臭小子,竟然以为我贪他那几口零嘴。
事关自己名誉,沈乐当即拍腿,义正言辞,“本君像是贪吃,重口腹之欲的人吗?”
谢云曦默默撇嘴,心下则腹诽:哪哪都像啊!
不过,作为一个尊老爱幼的好少年,嘴上却善意道:“是是是,您说什么便是什么。”
这般违心,且敷衍的话语,好像不上心的长辈在哪哄骗熊孩子一般,听得那是相当气人。
沈乐狠狠翻了一白眼。
可一旁的少年不知是心太大,还是眼神真不好,竟自顾自地晃着手上的油包,睁眼说起了瞎话。
“这饼干您拿着垫垫肚子,哎,都是厨房不好,午膳怎么只准备了那么丁点,害沈叔您现在饿了肚子。”
谢云曦自认自己善解人意,明明就想吃东西,却嘴硬着非要说不爱吃。
这口嫌体正直的人他见得多了,应对起来自然格外熟练。
想都不用想,当即便开始甩锅厨房,“您瞧,这才刚到寅时,不过两三时辰,我竟饿的,唉,只能啃这些干巴巴的水果片。”哎,太可怜了。
干巴巴的水果片?
——少年,在你说这话之前,能不能先放下那些个“干巴巴的果片”,不要啃得如此欢脱。
沈乐闭眼,深吸了口气,心里暗自嘀咕着,手上动作却十分诚实。
这不,一眨眼功夫,谢云曦手上的油包便出现在了沈乐手中。
“咳咳”两声,“罢了罢了,你家厨房已做的很不错了,小孩子家家的就知道没吃过远行的苦,唉,也就谢家财大气粗,哪哪都有驿站别院的,出门在外,能吃这般好的,也就你们喽。”
说起远行之苦,沈乐这十年可深有感触,他虽是世家子弟,也不差钱财名利,可他竟已隐居避世自然也不在乎这些。
只是多年来,四海为家,各处短居。行路艰难倒是其次,只吃喝这问题却让他十分头疼。
自离家远走,他身边也就剩下一阿牛。
作为侍从,阿年确实能干,但作为厨子,十年如一日,他做的膳食能吃,能吃饱,除此之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至于,色香味俱全?
唉,食物能吃就不错了,还色香味,想啥呢!
要说沈乐,前半生也是养尊处优,自隐世后,原也是读书写字,附庸风雅,只是——唉,实在是食物太折磨人,不然他当年也不会突发奇想的去学什么厨艺。
至于到外头吃,这年头,但凡好些的食谱配方都被世家贵族珍藏着,一些大的酒馆倒有几道特色佳肴,但味道其实也就比寻常的好些,吃多了却也腻歪,且这大酒馆一般多位于闹市,平日文人墨客往来,碰上熟人的几率那也是相当之大。
沈乐自认为,作为一个隐士,一个有b格,有情调,有原则的竹林隐士,自然是要远离闹市,悠然于山间竹林,随便淡看风云,抛却口腹之欲。
于是乎,他就这般口内无味的度过了漫长的十年岁月。
慢慢人生路,一年复一年,日子艰辛,他亦坦然潇洒,但唯有这年复年,日复日的吃食,实在过于煎熬。
也许正因这般,前日他才会被一顿烤鱼给拐出了无名村,无名山。
当然,面上,沈乐是绝不会承认自己是因口腹之欲才回的琅琊。
常言道,小隐隐于野 ,中隐隐于市 ,大隐隐于朝——这大隐于朝倒也不必,但从小隐升华至中隐,自然是极好的自我提升。
瞧瞧这说辞,高端大气上档次,且极富说服力,别人信不信沈乐不知,反正他自个是确信不疑的。
从这便可看出,论厚颜无耻,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谢云曦和沈乐这一老一少,倒也各有千秋,五十步同百步。
红霞渐深,城门将至。
车马之中,牛车之上,先一阵“咔嚓咔嚓“,后一阵“卡兹卡兹”,两道啃食之声,此起彼伏,芬芳四溢。
沈乐放松了姿态,一脸悠然地咬着咸香的鸡蛋饼干,心情不觉明媚起来,像那天边的夕阳余晖缓缓落在心上,温暖刚好,不安皆散。
而此刻,谢文清正驱着白马靠近牛车。
沈乐刚刚的愁绪十分明显,谢文清自然有所察觉,只是隔着辈分,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宽慰,想了好半响,这才想出一法来。
不想,待他一靠近便瞧见牛车上的那一老一少正默契抱着食包,一个热衷果干,一个贪吃饼干,偶尔互相交换,神态亦是悠然愉悦。
谢文清手上动作一顿,马一停,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
看来再多近乡情怯,也受不住谢三郎的美食诱惑。
只是——“唉,总觉得把这两人放在一起会是个天大祸害。”
谢文清叹息着,晃了下缰绳,身下白马抬蹄,渐又离了牛车,眼不见为净,他还有好好走他自己的路吧。
队前,谢年华见他回来,当即挑眉,“大哥,我就说有三郎在,你就别瞎操心了,就他那德性,估计又揣着明白装糊涂,又把人给忽悠了吧。”
“唉——”谢文清叹息着摇头,“可不是嘛,这会儿两人都吃上了,感情还挺好,也不知以后他俩会怎么招呢。”
“嗨,还能咱样。”谢年华耸了耸肩,笃定着说道:“麻烦加祸害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