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小文清”听得谢文清当即一愣,待沈乐说到“抢糖吃的沈叔叔”时,脑海中蓦然闪过自己幼年时的某一场景。
记忆回溯,小小孩童站在树下,圆润的脸上泪眼汪汪,孩童正委屈抽泣着站在树下。
阳光正好,树影斑驳。
斑驳的光阴里,隐约可见一白衣长袖的青年,头戴羽冠,满头乌发,只那面容看不正切,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笼罩在秋日午后的柔光里,显得莫名温柔。
只是,定睛细瞧,青年手上的麦芽糖却十分惹眼,那是一串被木条串起来的,蝴蝶形状的麦芽糖,光泽诱人,栩栩如生。
青年嘚瑟的把糖放在抽泣的孩童面前,晃动着,像是要把糖给他似的。
但当孩童伸手想去拿时,他却又十分恶劣的把手一缩,嘴里还逗弄着,“嗨,小文清,你的手怎么那么短啊。”
又道:“小文清,你跟沈叔叔回家,这糖就给,嘻嘻,小文清啊,沈叔叔家有好多好多糖,你爱吃多少就吃多少,不像你那爹,吃个糖还要罗里吧嗦的说一大堆道理……”
青年人正专心诱拐着孩童,突然,画面一闪,一把扫把从天而降,伴随着一声怒吼,“沈乐……”
怒吼的男音十分熟悉,待要细想时,脑海中的画面却戛然而止。
谢文清回神,看向沈乐。
“沈叔叔?”谢文清不太确定的唤了一声。
“小文清啊。”沈乐慈笑着应道,“不如随我归家,沈叔叔可藏了不少麦芽,做来给你当糖吃,可好。”
时光流逝,物是人非。
然而,记忆中那拿着麦芽糖的青年却在此刻清晰了面容。
谢文清看着一脸慈祥,笑意然然的“沈叔叔”,感慨之余,更多的还是惊喜。
“沈叔,您怎么会在这儿?”眼中的陌生和戒备散去,谢文清上前,重新见礼。
只是起身时,目光不经意的落在沈乐的白发上,“沈叔,您的头发……”
欲言又止,他想起沈乐之妻病逝的事来。
生硬地转换了话题,“沈叔,这是我妹妹谢年华,您唤她年华,或二丫便好。”
谢年华并不认识沈乐,不过见谢文清一脸熟络亲切,自然乖巧上前,以晚辈之礼相拜,待听到那一声“二丫”时,暗自翻了翻白眼,内心疯狂吐槽。
当然,面对沈乐,她还是保持着世家女郎该有的礼节。
“沈叔,您唤我年华便好。”二丫这种黑历史般的小名,谁爱叫谁叫。
“嗯。”沈乐笑容满面的点点头,应的挺好,只是——
“二丫啊,莫要客气,说来,你出生不久我还抱过你,这小名还是你沈姨和我一起取的呢。”
说着高兴,又继续念叨起来,“二丫啊,一别多年,你都长这般大咯……”
谢年华出生时,沈齐氏还健在,也时常跟着沈乐到谢家串门。
那时,两人成婚已有多年,却依然没有子嗣,但对谢家的孩子,他们俩都格外喜爱。
谢年华出生那日,两人也守在产房外,待她一落地,除了接生婆外,最先抱她的便是沈齐氏。
可惜,待谢年华两岁不到,沈齐氏这身子骨就越发不好,沈乐也就很少再外出串门。
两岁不到的孩童是记不住人,也记不得事的。
不过,沈乐这话一说,谢年华倒是记起她爹她娘确实曾说过“二丫”这乳名的由来,说是她“沈叔”和“沈姨”的一番拳拳爱护之心。
那时年幼,她也曾追问过沈叔”、“沈姨”是何许人,为何从未见他们来过谢家,但每每问起,她爹她娘却总是长吁短叹,一副感伤的模样。
后来年岁渐长,她也就忘了这些个事。
只是,作为堂堂谢家二姑娘,“二丫”这名讳实在有损她的威风,自懂事以来谢年华就没少嫌弃过这个乳名。
此时,她看着罪魁祸首笑容满面,一口一个“二丫”的唤着,谢年华当即便觉手痒的厉害。
余光瞥见对方那满头的白发,竟生出些感伤来。
这伤感来得莫名其妙,却让谢年华乖巧的应了下沈乐那一声又一声的“二丫”。
沈乐却是哪壶不提,继续提哪壶,“二丫啊,你这名,当年,我和你沈姨都觉极好,就你那爹,总爱和我唱反调,幸好你娘也觉这名好,嘻嘻,二丫啊,觉得这乳名如何啊?”
谢二丫深吸一口气,看着一脸期待的沈乐,很想喷一句“好你个鬼哦!”,话到嘴边,出口的却是——“嗯,很好,我很喜欢!”
谢年华说出“我很喜欢”这几个字的时候,笑得脸都抽搐了。
而看着如此乖巧,又如此憋屈的谢年华,谢云曦自然乐得在一旁偷笑。
谢年华察觉,当即抬腿,暗暗踢了他一脚。
这厢,两姐弟正暗中交着锋。
那厢,谢文清却继续介绍着:“沈叔,这是我家三郎,谢云曦,今年刚束发,未到弱冠无表字,您唤他三郎或云曦亦可。”
“谢家的桃花仙,谢三生了个好儿子,哎。”沈乐想起谢云曦的父亲——谢闵亦是一声惋惜之叹。
不过这会儿当着小辈的面,他也不好说些伤感的事。
沈乐看着谢云曦和谢年华之间自以为隐晦的暗斗,心里好笑,面上却当没瞧见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