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求生的本能叫她在那一刻说出了那句话。
眼下,梁风侧卧在自己的床上,算着自己到底该如何走下去。
就利用这次机会彻底和沈颐洲断开,他生着自己的气,无论如何不会像上次那样再来找自己。
只要她不再出现,梁风甚至肯定他们之间就到此为此了。
分开比任何事情都要容易上数倍,这想法叫梁风轻轻地把脸颊伏进了被子里。
把手头的东西七七八八卖一卖,能凑出将近三百万。
而且,她还有一间工作室。
梁风的想法停在了这里。
可思绪并不真的完全受她掌控。
——“别再把手剪坏了,我会心疼的。”
——“沈先生觉得大理石显得太冷了,让人把这层的走道都铺了地毯。”
——“再不停下,我们梁小姐就要哭鼻子了。”
梁风把头转出来,看向空白的天花板。
想起那天晚上做的梦,梦里她变成一只愈发膨胀的气球,飘飘摇摇地上了天。
气球越撑越大,最后破裂,重新落回了地面。
像她此刻躺在这间狭小的屋子里。
一切都是注定好了的。
她注定了是要重新落回这泥土里的。
她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
冰冷顺着她的脸颊落进被子里,蒸发过后留下难以忽视的刺痛。
梁风躺在床上,久久没有动弹。
手脚似沉重到无法抬起,就连双眼也再没有睁开的力气。
梁风睡了一个极其漫长的午觉。
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近昏暗。她偏头长久地看向院子里的那些盆栽,似是陷入了时间混乱的困局。
不知此刻是晨早还是傍晚,不知自己到底是否错过了晚餐。
大脑里极尽迟缓,只盯着那几株植物长久地出神。
直到梁珍轻轻敲了门,梁风这才把视线转了过去。
“你爸爸回来了,我们出来吃晚饭吧。”梁珍推开她卧室门,笑盈盈地坐到她床边。
伸手探进她被窝握住梁风的手,“怎么有点凉,是不是被子不够暖和?”
梁风摇了摇头,坐起了身子。
“还好,几点了?”
“快六点半了,起来吧,今晚我做了红烧带鱼。”
梁风声音有点干涩:“好,我去洗把脸就出来。”
梁珍却没离开,她坐在床边静了会,问道:“你和沈先生吵架了?”
梁风目光陡然看过去,嘴唇却紧紧地抿住没有开口。
“你今天心情不好,还提前回来,我就这样猜了。”梁珍拉住她手,“你要是有什么想和妈妈说的,妈妈都愿意听。要是什么都不想说,就在妈妈怀里抱一会。”
梁风的眼眶几乎在瞬间就圈红。
情绪再难遮掩。
她把头埋在梁珍的肩上,很快就察觉自己被完全地抱紧了。清晰地知道,即使她真是一颗破败的落在泥土里的气球,梁珍也会把她细心地拎出来,然后捧在手心。
眼泪如同泉涌,无声地融化进梁珍的肩头。
她们什么都没有说。
二十多年的风雨里,梁珍用自己的方式为梁风撑起了一方温暖无虞的天地,即使此刻她身体已衰老、退败,可到最后,为梁风提供避风港的仍然是她的母亲。
梁珍什么都没问。
她只用力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梁风的后背。
“明天想吃什么呀?”她轻声问道,但也没指望梁风的回答,只自顾自地又说,“白菜丸子汤吃不吃?我少放盐,保管你吃了觉得很清淡。你爸爸今天又去找朋友谈工厂的事情了,说是谈得还不错,事情可能会有转机。钱嘛,我们慢慢还,你别总是太上心。我知道你这孩子就是担心我,其实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好得很呢。”
梁珍缓缓地说着,察觉怀里的身体终于慢慢平复了呼吸。
她轻柔地将梁风的头发撩到耳后,又问她:“明天带你去后面田埂上走走?小麦绿油油的一大片,很漂亮。”
梁风声音沙哑地应了一声,随后又点了点头。
梁珍笑了起来,看着梁风通红的眼睛,说道:“那你去洗把脸,晚饭我盛点送到你房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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