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的灯光下, 他垂下的眼睫在脸上打出了一片昏暗的阴影。他吃饭的时候大多安静, 喜好很难从脸上看出来。
这种氛围实在温情。
叫梁风想起了梁珍,每每梁珍看着她吃饭的时候,是否也是此刻的心情。
一种尘埃落定的稳妥,连眼尾都染上过分明显的笑意。
可也无端地, 叫梁风心里瞬间生出酸涩。
如果她今晚没来, 他是不是就一个人睡了。
知道她没资格同情他, 也知道沈颐洲或许就真的不关心这个节日。
可她仍是控制不住地去想,像是已经起步的摩天轮,巨大的惯性叫她无法停下来。
“味道怎么样?”她忍不住开口问。
沈颐洲抬眸看她:“你做的?”
“不是,是我妈妈做的。”
“你会吗?”
梁风愣了一下:“会的。”
沈颐洲又重新低头去吃饭。
“那你下次别做意面了,做饭吧。”
思绪一刻凝滞,随后喜悦像涌出的春水漫山遍野。
梁风几乎憋不住笑,目光垂下去,抬手贴住了自己微热的脸颊。
定是屋子里暖气太盛。
沈颐洲吃完饭,就先去了洗手间。梁风便走上二楼,在客厅里给梁珍拨了个电话。
电话里梁珍语气几分调侃:“是在那个沈先生身边吗?”
梁风垂眸无声地笑,语气还是有些克制:“我或许明天…后天回去?”
梁珍的笑声通过电话传出,梁风有些担心被沈颐洲听到笑话,于是谨慎地调小了音量。
目光本是随意朝楼下一瞥,看他有没有从洗手间出来,却意外听见了两声清脆的门铃声。
不一会,便看见沈颐洲走到了客厅。
耳边,梁珍还在说话。
“不用急着回来,你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们打算带他去你爸爸那边的亲戚家里坐坐,你最不喜欢了,晚点回来也好。”
梁风在电话里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注意力已完全地投去了楼下。
沈颐洲缓步走到门口,抬手开了门。
进来的是一个梁风从未见过的女人。
一身浅蓝色的呢子大衣,内里似是一套米白的粗呢套裙。梁风看不太清,但觉得像是c家今冬新出的秀款。小腿细而长,裸在外面,脚底是一双银色的高跟鞋。
面容看着像是四十多的女人,但是保养得极好,身姿绰约。
梁风一秒钟就否认掉她或许以前跟过沈颐洲这个想法。
且不说年龄,她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富贵人家的气息,一种和沈颐洲完全一致的气息。
电话那头梁珍似乎又说了些什么,梁风只听见她最后叫她晚上注意保暖,明天记得要吃汤圆。
梁风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后结束了电话。
二楼沙发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楼下整个客厅的全貌。
此刻梁风坐在沙发里,目光越过沙发的边缘往下去,看见沈颐洲状似随和地领着那个女人坐到了沙发上。
沈颐洲身子完全地靠进沙发里,垂手,从一侧的茶几上抽了一支烟出来,捻在指间。
轻笑道:“这么晚,还劳烦您过来一趟?”
空旷的别墅里,他声音清晰得可怕。
刚刚那种叫她眉间不自觉弯起的温情在顷刻间消散了。
体温随之降了下来,梁风知道,她不该继续留在这里了。
“颐洲,你别怪妈妈。”
那女人的声音何其的温柔,她明明什么都没解释,却有种叫人不忍指责的魔力。
梁风的脚步被她这句话绊在了原地。
“我也是怕你这晚上有客人,所以才挑了这个时间。”那女人又说道,“我最近还在和你爸爸协商,他不肯原谅我。颐洲,你知道妈妈的难处的,我们萧家丢不起我这个人。”
她声音已有了些许的哽咽:“年后,你再帮妈妈和你爸爸好好说说,行吗颐洲?”
客厅里,突兀地又响起沈颐洲的一声笑。
梁风不禁想起很小的时候梁珍带她去看过的一场戏——《六月窦娥冤》
戏曲的最后,舞台下起劣质的假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