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知鱼看着这张纸,怒道:“太荒唐了!”
顾慈看着这颗没有血色的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我爹竟然是这样死的……”
他的眼里没有泪,但每个毛孔写满了伤心。
张知鱼看着这张纸,想起千启明喝血喝得那样自然,不知道里头是不是又有第二个顾玄玉?
人说十指连心,被夹住手指已经是酷刑,那剜心呢?
两人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无类楼的震撼,现在,在这颗心面前,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或许顾玄玉也有机会成为千老先生那样的人,但人死万事空,他再也没有证明自己的机会了。
顾慈道:“我爹不会为了这样傻乎乎的理由就被人取血。”
顾慈想起当年顾家人来人往的学子,又道:“但恐怕他也没有机会再为我留下更多的话了。”
老汉儿是江湖人,他有他的门路不用通报也能随意进出顾家,但顾玄玉却没有武功来躲开所有人。
顾慈收好这颗心,转身出去问阮氏:“娘有没有看过爹的尸身。”
阮氏有些伤心地说:“你爹生前就安排好了人为他入殓,都是当年跟他从乡里一起去姑苏衙门的同县学子,我只为他穿好了衣裳。”
张知鱼大概能够想到,是谁替顾玄玉剖的心,又是谁替他送的镖了,便问:“当年给顾爹爹殓尸的人,阮婶婶还记得是谁吗?”
阮氏说:“玄玉走的时候还不到二十五岁,他交友广阔,天南地北都有朋友来送他,人实在太多了,我也只认识几个人而已,但我们几家早就没有来往,又怎么说联系呢?”
张知鱼笑:“千家门生遍地,我们也要抱多点儿大腿才行,婶婶先想想,顾爹爹的好友里有没我在可靠又官儿大的人,我们先看看。”
阮氏只想到顾玉说的台州陈公复,回忆道:“当年玄玉说他有谏臣之姿,千老先生走的时候,陈公复没去都去吊唁,还把一起来的学子全带跑了。”
这也是阮氏为什么觉得顾玉是千家害死的原因。
陈公复跟顾玉是君子之交,一直惺惺相惜,陈公复每次来姑苏都要找顾玉一起吃饭。
顾玉死后他还给了阮氏一张名帖,阮氏想到这里,连忙吩咐丫鬟去找,当时她心神耗损,很多事都不太记得了。
丫鬟很快就在箱子下头找到这张已经泛黄的名帖,
顾慈看着上头的字对娘说:“爹一生从来没有看错过一个人,现在陈大人已经官居三品,成了御史中丞,整个御史台都是他在管。”
当年陈公复还是小小的七品检查御史,就因为弹劾王孙,被圣上赐下三品大员的服饰。
不过十年而已,他就是当之无愧的大周第一谏臣了。
张知鱼忍不住想,如果顾教谕活着是不是也能官居三品了?
两人没有去细想这件事,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顾慈的字和顾玄玉很像,得了信儿,便回房写了封信,准备让人拿着名帖去神京找陈公复。
只是这一路实在太远,这封信又过于重要,两人半天都没想到旁谁去送。
张大郎去动静实在太大了。
李三郎去跟送菜有什么分别?
夏姐儿从房梁上探出脑袋小声说:“我去送呗,千里走单骑,好酷好酷。”
张知鱼看着妹妹已经出落得娇花一样的脸,想了半天,还是同意下来,又道:“范大人马上要回京述职,你坐他的官船走,要安全得多,只是这事有风险,无论他问你什么,你都不能说出来。”
夏姐儿拍着胸脯保证,道:“大姐让我做的事,我何曾没做到过?”
没做到的事儿实在太多,张知鱼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遂闭了嘴。
赵聪也从房顶上探出一颗头道:“我在家等成绩等得无聊,我也跟夏妹妹一块儿去,好歹我也是半个大夫,就是有个头疼脑热,也能照顾她。”
张知鱼道:“赵掌柜会打断你的腿。”
赵聪道:“我回南水县先跟我爹说说,老头子如今好哄得很。”
张知鱼看着神采奕奕的两个人,还是同意了。
只不过这事她同意没什么用,家里的生杀大权在她娘手里。
夏姐儿也懂得很,便跳下来,兴高采烈地出门就喊:“娘——快给我收拾行李,我要去神京!”
李三郎失声:“去什么神京,你不是要跟我去福州吗?”
夏姐儿中气十足的嗓音传得老远。
张知鱼和顾慈听到她说——赚钱哪有玩命刺激!
两人很快捂住了耳朵,愁道:“这孩子不知道得挨打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等人声静了,顾慈看着盒子,也有些拿不定主意,道:“我不知道该不该把它给娘。”
张知鱼笑:“你太小看女人了,阮婶婶活到今天,也就能活到百岁。她这么辛苦,不就是为了你爹,你都是顺带的,你不让她知道她死了也闭不上眼,再说我们是要为顾教谕报仇的,这事儿迟早得捅出来,你告诉她总比别人告诉她来的好。”
顾慈被张知鱼说服了。
阮氏看着这颗心,眼底明明灭灭,她这些年已经流干了泪水,以至于得到这颗心时,已经哭不出来,只是半天才哑着声叹道:“也不比猪狗的心更漂亮,怎么就让人惦记上了。”
张知鱼抱住她,眼里又要冒出泪水了。
阮氏取了帕子给她擦干净脸,见两个孩子转眼就挖出了这么多事,心里便有些安慰——告诉他们这件事果真是对的。
又觉得自己太迷糊,因为小时候吃的苦多,嫁了顾玉许多年,顾玉就将她养得有些不清楚了,若不是丈夫死得突然,她还醒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