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淑娘?狄二老爷将头转过来,扫视每一个大夫和稳婆的脸。
这里头每一个人说的话他都记得很清楚,没有一个人能够跟他说,淑娘能活。
闵大夫站在人群中对上狄二老爷满是希翼的眼神,眼珠转了转,几乎立刻就想起了王大郎和他跟鱼姐儿马车里的对话,不由心中一动。
但这孩子实在太小了,史母过世还不到二十年,前车之鉴犹在眼前,闵大夫摇摇头,将这个想法从脑中晃了出去。
“剖腹可活!”
忽然一道清亮的声音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闵大夫几步走到鱼姐儿跟前道:“你这孩子,不可逞强。”
张知鱼看着他眨眨眼,她还没有自己一个人扎过麻醉针,做这件事是有些冒险的,但想起淑娘渐渐又闭上的眼,张知鱼挺直了背,坚定地站在人声嘈杂的院子,又一次说出了自己心底的想法。
她说:“剖开肚子或许能活。”
此话一出,满室皆寂。
剖腹能活
秦婆子眼前一黑,看着鱼姐儿骂道:“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歹毒,来了这么些大夫稳婆,再没一个人要划开淑娘的肚子取孩子的!”
南水县的百姓或许还有不知道外头有个王大郎在,但成家算是业内人,个个都门儿清。
狄夫人想想道:“且先听她说说,这孩子以前跟着几位大夫一起救过一位肚子破了洞的病人,说不得真有什么法门。”
大夫们被这一提醒,都想起了王大郎的事,忍不住仔细打量起鱼姐儿来,说:“你就是姓张的小女娘?”
感觉到众人的目光汇聚到自己身上,张知鱼点点头。
“竟然真的才八九岁的年纪!”
“若传闻为真,她真有剖腹不死的秘术,说不得淑娘真的可以活下来。”
“这事其实还是难办,光外邪入体就能要人命了。”有大夫摇头。
芹娘错愕地看着张知鱼的脸,又想起了在琼州的生活,见着从自己身上移开的目光,芹娘脱口而出道:“这世间有几个剖腹而活的人?一次或许只是幸运而已,但狄二老爷要把这份幸运堵在淑娘身上吗?”
狄二老爷肃着脸摇头:“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要淑娘活着。”
秦婆子见周围不少大夫都在讨论剖腹术,心中哪里肯信,自家娘子可不就是在南水县的地界上出的事,就算老爷只要淑娘,但难保狄夫人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抛弃淑娘,当下便死死地不应声,抱着淑娘不放。
淑娘在里头听到这话也吓得发抖,这会儿肚子慢慢不疼了,想着刚刚鱼姐儿握住她手说的话,强忍了害怕唤她进来问:“打开我的肚子我还能活吗?那得多疼啊。”
张知鱼抚她道:“麻醉针就是止疼的,等扎上一刻钟,你就不觉得疼了,到时候再喝一碗麻沸散,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淑娘扎完了补气针,这会儿身上有了点靠在秦婆子身上吃药,好奇地问她:“可是外头的划开肚子取孩子的妇人从来没有活下来的,你怎么能做到让我活下来。”
张知鱼笑着跟她解释:“一定是划的手法不对,像婴儿都在女子的胞宫。”她指指淑娘的小腹,用手比了个桃心说,“孩子就在这个胞宫里头,只要知道它的大小,划开一个巴掌那么长,把孩子取出来再一层一层缝合起来,只要补血及时,伤口不曾感染,你就能活。”
淑娘还是有一点怕,但她更怕疼,便问:“我真的能活下来吗?”
有三七和大青叶在,张知鱼心里还是有些把握的,便说:“六成活命的机会。”
剩下的四成,两成是她不能保证是不是一定没有感染,还有两成是因为张知鱼人小力微,这样的手术她现在还做不了,必须要有人帮她。
房里的稳婆一听这话都垂着头不出声,只因剖开产妇肚子而让产妇活下来的事,大家都没有经历过。
狄二老爷已经是官身,难保他以后会不会更上一层楼,若这是个喜新厌旧的薄情人也就罢了,但明显狄二老爷对他娘子一往情深,宁愿不要孩子也要夫人,她们可不敢以身犯险,到时候也跟着一命呜呼。
“我来!”一道铿锵有力的嗓音传入张知鱼耳中。
张知鱼回头一看,是外婆!
沈老娘眼中迸发出兴奋的光芒,她活到四十九岁了,还没有这样接过生,如果能保住娘亲和孩子的命,无论什么法子她都觉得可以一试,她已经算得上金盆洗手,但如果能在彻底衰老前再进步一点,她老人家也是一点都不介意啦。
沈老娘握住外孙女的手,脸上浮现出一种坚毅的光,让她整个人都年轻了二十岁。
张知鱼似乎能从这张脸上看见,从七八岁时就立志四处游学的小女娘。
老天,这竟然是她的外婆!
丹娘看着师父,咬牙道:“我也留下来帮忙。”
话这么说,秦婆子心中依然担忧。
毕竟还有四成不能活的可能性不是。
秦婆子看着扎了针后已经有些力气的淑娘,心中其实已经有些信她,但她素来将淑娘当做女儿,母亲永远只看得见孩子的危险。
秦婆子叹了口气道:“六成实在太低了。”
淑娘看着秦婆子的脸,刚想说话,却发现舌头变重了许多,身上又逐渐疼起来,便说:“秦妈妈,我愿意,只要能让我别疼,让我和孩子都能活下来。”
之前来的大夫和稳婆,都让狄二老爷保住孩子,说她肯定活不了。
鱼姐儿是第一个说她也能活的人,就算是六成,也比一成也没有要好。
秦婆子见她应了声,便没有再反对,疼爱地将淑娘放回床上,出门对老爷说了这话。
狄二老爷热泪滚滚,凑到产房门口说:“淑娘,淑娘,你真的愿意?我只要你,要不然咱们想办法不要孩子了,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淑娘这会儿有了些力气,便对着门外喊:“你别吵!”
狄二老爷得这一声骂,跟吃了蜜一般,绽开一个笑,放心了许多,对着秦婆子道:“淑娘都已经有力气骂我了,甚好!甚好!”
趁着熬麻沸散的功夫,张知鱼便满头大汗地开始给淑娘扎麻醉针,虽然她没有独立扎过,但是自己却私下练习了不少次,心里数着时间和顺序逐渐下针也下得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