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姐儿和妹妹小姑们拿着没什么滋味儿的蒸鱼也吃得很认真,须知这一点点盐巴都得用百姓的泪去凝它呢。
昊老娘忽然加起一筷子雪白的鱼肉说:“上好的盐腌的鱼肉是要好些。”话锋一转又道 :“听说你们这儿还有红色的腌鱼,老婆子从穷乡来连听都没听过,不知道又是什么味儿了。”
上好的盐和红鱼。
张知鱼在心里反复回味这句话,很快就反应过来,昊老娘这是在告诉她,她们的盐是青盐!不是从大渔民手里抠出来的那种官方版私盐。
上好的盐只有一种,就是私人开采的青盐,在质量上,官盐是远远比不上的。
这也很好理解,铁饭碗的人不愁吃喝,而且江南的官盐每年都有万斤的指标必须完成,大家每天都忙着完成量,自然不会去考虑质如何。但私盐质量不好,大家何必买你呢?图便宜也可以省着用官盐,还不是一样的?
想起扬州盐贩子的故事,张知鱼觉得,恐怕南水县附近也正有这样一个黑盐场,到处网罗穷苦百姓进去做黑工。
吃完饭,张知鱼就问阿公:“从咸水县到咱们这儿要多久?”
张阿公也是走南闯北的人,估摸了一下就说:“自咸水县白天划船到黑夜方能走得来南水县。”
这其实算是很远了。
但南水县有盐商没有盐场,因为不靠海,靠太湖更近些。张知鱼便觉得倘若真有黑盐场也不在大周乡附近,可她没有这个朝代苏州府的地图,也不知道南水县具体在苏州府哪个角落,所以不敢胡乱推测。
此事就像一个潜伏的炸弹埋在张知鱼心中,那日在城里,她和几个小伙伴、黎二郎再加上她爹,搅和了这些人两次招工,甚至还让叶知县画下人像四处寻找。
若此事为真,那他们算是把这帮恶匪得罪得彻底,而这些人是张家惹不起的,赵成两家在人家眼里也不过蝼蚁一般。
她只盼着他们做工的地方就是普通的私盐贩子,而不是在官府眼皮子底下开了个黑场。
带着满怀的心事,播完种子后,张知鱼开始准备收拾东西回家,想起现在还不见踪影的赵聪和成昭,便对阿公道:“我们不雇外人照顾,就花钱请大桃乡的人看田。”
有里正和大房在,不怕大家不用心。
张阿公也觉得肥水不流外人田挺好,美滋滋地跑去跟里正和大哥商量,回来就对孙女嘀咕:“他们屁事不干,就出了几个人,一点米,也别分种子,让他们给你打工直接分钱得了。”
不是一点,是所有的花出去的钱都是成昭和赵聪包的。鱼姐儿反驳,她连牛哥儿和大伯一家都假公济私发了呢!而且她还惦记着第一坑爹货赵聪的廉价药材来着。
心里这么想着却不好说出来,鱼姐儿看着阿公转转眼珠,忽然义正言辞道:“阿公,人无信不立。”
夏姐儿拉着姑姑们起立鼓掌:“大姐说得好!”
文化人张阿公险给噎死,笑骂两声提着众萝卜头驾车回家去也。
张知鱼刚到家,就看到顾家的门开了一条缝,忙跳下车往顾家跑,二郎紧随其后。
顾家的下人早习惯了两家小孩儿串门子,许久不看鱼姐儿都笑着跟她打招呼。但张知鱼敏锐地发现大家的神色都不太对劲,一时想起慈姑的身子,吓得心口直跳,来不及给阮氏请安就往顾慈房里跑。
东院正门大开,二郎一路狂奔撵在鱼姐儿前头冲了进去,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张知鱼当然不会跟二郎似的没礼貌,遂站在门口敲了两下。
顾慈很快就从里头走了出来,二郎在他腿边绕成个陀螺,他看见鱼姐儿就笑:“我才刚到家,你来得倒快。”
看着慈姑形销骨立的样子,张知鱼反手就要去摸他的脉,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怎么,竟然每次都被他挡了回去。
张知鱼心渐渐沉了下去,问:“你去考的什么试,卷子上教你讳疾忌医了?”
顾慈一愣,脱口而出道:“我只是不想让你伤心。”
又亮着眼睛问:“你怎么不问问我考得怎么样?”
张知鱼才不理他的话,抓住他的手问:“难道你不信我吗?”
顾慈往地上一坐,跟二郎一起抬头看她,小声嘀咕:“反正我是不会有事的,我爹会保佑我。”
张知鱼又伸手去把他的脉,这回慈姑不挣扎了,她凝神感受手底下缓慢的脉搏,觉得那条溪流似乎已经快要流不动了。
灯枯油尽。
如果再没有办法,慈姑可能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张知鱼拉着他起来道:“我先给你扎一针,你好好睡一觉,我明天就去保和堂找赵掌柜。”
作者有话说:
南水县咸水县什么的具体地名都是我杜撰的,大家不要跟现实对应上。
盐工的工资出自《宋史·食货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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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打算出门
既要扎针就得先告知阮氏, 正巧鱼姐儿还没请安,便随着小丫头一并去了。
阮氏正剥栗子,听她一说自无不应, 还道:“自离了家慈姑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这些日子我也找了几次往日交好的大夫, 竟然也没几个能扎得下你给的针方,有用的, 效果也比你这样的熟手差了许多。”
张知鱼见阮氏眼底隐有泪光, 便猜慈姑这些日子恐怕在外头没怎么看大夫,只靠着这一年刚调得好些的身子苦熬,幸而童生试只有两场,不然真不知他能不能活着回来。
一时说完话, 就取了针袋回东院让慈姑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