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张阿公心头就有数了,这是正经读书人的开蒙课,他小时候跟着老胡大夫都没这个机会,摸摸几个毛脑袋道:“阮娘子跟你们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从今天起,你们要亲力亲为为她做事,以后你们长大了,自己挣钱了,也要经常孝敬她,更要堂堂正正地做人,才能对得起她这样用心地教导你。”
夏姐儿点头笑:“阮婶婶讲课好玩,都是故事。”
这是顾教谕后头教阮氏用的法子,阮氏见几个孩子调皮,也这样讲,没想到效果奇佳。
只这样再叫阮婶婶就不再合适。张知鱼想想道:“阮婶婶这样用心地教你,你要尊敬她,以后不能再叫她婶婶,她是你的老师,往后要叫她先生,她不说下课休息,你就不能乱跑,她不说放假,你就要按时过去,明白了吗?”
夏姐儿似懂非懂地应下,道:“雨停了,我就去顾家说。”
巨大的雷声下,张家人挨在一块儿聊天。
几个孩子一起靠在阿公身边伸着脖子望天,小宝先头热得很了,最近不仅没长肉还瘦了两斤,这会儿正欢天喜地地在雨中奔驰。
夏姐儿三个看着外头的雨水,羡慕道:“要是我也能出去淋淋雨就好了,小宝好快活哦。”
就是下雨天出门乱跑容易挨雷劈。
猪不怕,她们怕。
张大伯先前听鱼姐儿跟张阿公说话,还没回过神,他看了看整整齐齐的张家人,叹道,这才多少年,二房的变化已经让他快认不出来了。
简直一年一个样儿,他刚才进张家院子都怔了会儿。二房家,他每年也得来几回,但没有哪年比今年变化更大。
李氏挣的钱越来越多,在家给几个孩子都换了新蚊帐,以前几个姑娘房里也就是一张床加几个竹编箱子,现在里头已经摆了从罗家买来的凳子桌椅,鱼姐儿房里还有罗毅专门给她打的小书架,又精致又好看。
连夏姐儿这个小不点头上都戴了红珠串的小花。大桃身上的衣服也是他没见过的新衣。
按着时间算来,可不就是鱼姐儿开始念书学医,他们家就开始往上走了吗?
大桃即便做个猪倌儿,只要跟着二房,会不会也有机会变成跟这几个孩子一样呢?
张大伯沉思良久,想到学习要用的钱,笔直的背就弯了几分,因为是分家的血亲,维护关系更加不容易,在银钱上便马虎不得。
看着儿子还不知事的样儿,张大伯狠狠心,叫来大桃道:“你愿意跟你年祖父学骟猪么?”
大桃也不是不愿意,骟猪能挣钱呢,挣了钱就能娶媳妇儿,买糖吃,还能给娘扯布穿,爹也不用天天在田里干活。
他没说话,小宝过来拱拱他的手,伸出舌头二郎似的舔舔他手心,大桃心头一软,拍拍小宝的丑脸道:“爹,我愿意。”
张大伯黝黑的脸上扬起一个高兴的笑容,道:“那你还不跪下给你师父磕头,刚刚鱼姐儿说的话你都要记住,别人怎么对师父,你也要怎么对师父。”
大桃点头,走到张阿公跟前儿跪下结实地磕了个头道:“先生,以后你不想骟的猪就都交给我吧。”
张阿公喉头动了动,心头老激动了,面上还强撑着,露出个和蔼的笑道:“好,好,好。”
当然师徒礼不是这样简单的,张大伯跟张阿公还挑了个良成吉日,让大桃再敬一回茶。又从兜里摸出个荷包让他去街上买得用的东西。
米面肉菜,这回大房家本就送得多,张阿公大手一挥,表示这些都是徒弟孝敬他的,就用不着再给了。
有了这件喜事,虽然张阿公还很担心,但到底也睡了个好觉。
幸好这场雨下了两三天就止住了,天气彻底凉爽起来,但城里却开始出现许多病人,冷热交替之下,老弱妇孺都有些不爽利。
尤其外头还有一群房子尚未盖好的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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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出事
等得一日好天, 张大伯看着儿子给张阿公敬了茶,因惦记家里过了午便要回去,张家人一路将他送到门口, 张大伯笑着挥手:“快进去,风大。”用眼神暗示儿子留下来说几句, 那荷包里可不少钱,可别挥霍一空。
张知鱼看到大伯眼色拉着夏姐儿往回走, 道:“大伯再见~”
张大伯笑眯眯地点头, 正想跟儿子说话,大桃也紧随其后,麻利地进门,啪一声上了栓小声道:“爹, 快回去,再不回去干活, 要挨阿公打哩。”
一把年纪了多不好看。
张大伯摸着又掏出来的一把铜钱头也不回地往家走。
不知事的小猢狲, 再给你钱,你就是我老子!
大桃和小宝凑在门口见爹走了,长舒一口气相看无言,这几日小宝可被吓得够呛,他爹老是黄鼠狼看肥鸡似的看着小宝,还道来了这么这日子也不见长肉,定是斤数到了,此时宰了腌好倒能过个肥年。
吓得他几日不敢让小宝出门, 在家里时他可是连刀都拿出来了,这回跟小宝相安无事, 想是得了叶知县要全城骟猪的消息方才歇了此话。
大桃忧心忡忡地看张知鱼:“鱼妹妹, 你先前给小宝想了什么法子?”
张知鱼转转眼珠道:“过两天我就去找叶知县聊天。”
但保和堂忙起来, 张知鱼始终没找到时间出门。
这晚天将放亮,竹枝巷子里有做早工的人家已经摸索着起了床,衙门和药铺忙了几个月,最近天气好些上衙的时辰都往后挪了些,但下午归家的时辰也晚了。
张家还在黑甜的梦乡,天上又打了个惊雷,跟冲天炮似的炸在耳边,那三天雨里暴雷无数,都一阵一阵的,又停了这几日,只河水还比往日急些,张阿公心里都当做寻常事,想着过会儿定能停下来,睁眼看了看便又继续睡。
夏姐儿本就是个小猪,听惯了雷声,呼噜连个顿也没停,张知鱼被惊醒后却睡不着了,便起身点起蜡烛打开一本从顾家抱来的律书,果然不到一刻钟就上眼皮打下眼皮。
迷迷糊糊间,外头有人有人急拍张家大门,来人怕他们听不清,还是特意绕到后门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