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持说,他的爹娘让他恐于为人父,但安儿又让他体会到为人父的快乐,这世间任何人事都讲求一个缘分,安儿是他的缘分,他愿意坦然接受,不觉得遗憾,因为他原本也没奢求要做一个父亲。
姜肆不知道他这话是安慰她还是确有所想,但他真的把安儿视如己出,学习做一个好父亲。
似乎萧持所有苦难的源头都来自于他的父亲和母亲,他在规避那些错误,用自己的方式守护他得来不易的幸福和幸运。
姜肆的担心是多余的,这段历史并没有让萧持成为后世之人口中的笑话,反而成为一桩千古佳话,他不是唯一废除后宫的皇帝,却是第一个敢于同礼教抗争,不屑于用裙带关系维系皇权的皇帝。
他一生里南征北战开疆拓土,身边永远跟着那个能与他齐头并进的医女皇后,他成为史书中的特例被人口口相传。
千百年过去,有人却这样评价他。
对于一个皇帝而言,他的各种政绩实绩卓越出色,功盖千秋,的确能称得上是千古一帝,但就一生一位皇后这一点,他不过是做了一个如今而言,一个普通人会做的事情。
没什么值得歌颂的。
没什么值得歌颂的大齐开国皇帝萧持,除夕夜带着皇后和小太子混入人群,街上有花灯庙会,华灯初上,热闹非凡,一家三口在人声鼎沸的灯市上,看了舞龙舞狮,看了烟花篝火,看了孔明灯带着人们的美好祝愿飞向夜空。
看完花灯,萧持背着姜遂安,一手拉着姜肆往回走。
前线还在打仗,这只是片刻歇息。
背着人群,三人渐行渐远。
“还记得陈芊月问我敢不敢赌,那时候真的不敢。”姜肆跟萧持说笑,把自己从前的惶恐不安也一并告诉了他。
“现在呢?”萧持扭头看向她,眼眸中倒映出他的整个世界。
姜肆握着他的手,笑颜灿烂,俏皮地眨了眨眼:“敢,你让我觉得自己赢面很大。”
“爹,我们明年除夕还来看花灯?”姜遂安搂着萧持脖子,小声说。
“听你娘的。”
“他娘说好。”
“那就好。”
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第七十六章 番外一、二
景隆二年腊月初六,冀北飘起了鹅毛大雪,塞上风光壮丽雄浑,但披上了血色风霜,就只剩下凄凉。
初入腊月时大齐与冀州的喀族部落在燕山打了一场仗,虽然大齐大获全胜,但双方皆有伤亡,大齐停战整顿,随军的军医正是最忙碌的时候。
姜肆虽贵为皇后,入了行伍也跟其他人一起同吃同睡,大军后方有源源不断送过来的伤兵,她忙得脚不沾地,干脆不回主营,直接在收治伤兵的营地里住下了。
数了数,已经有半月没回去。
清晨,燃烧了一夜的篝火散着生冽的烟味,飘到营帐中。
萧持睁开双眼的一瞬间,伸手摸了摸榻侧,是冰凉的,眼中恢复清明,他坐起身来,唤人进来打水洗脸。
军中不比宫里,没有锦衣玉食,只有粗茶淡饭,萧持不是第一次出征了,他几乎半辈子都是在军中度过,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洗漱过后,案上已经摆了吃食,米粥和馒头,还有两碟小菜,外加四个鸡蛋,军中的吃食不讲究贵重和品相,只讲求填饱肚子,还有营养问题,最重要的是简单。
当然也可以带着厨师跟在他屁股后面,随时给他做适口佳肴,只是他没那么些个臭毛病。
他擦干手坐下,等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帐帘,旁边的张尧知道陛下的意思,随口道:“奴婢刚才进来时路过小殿下的营帐,他好像还没起来,兴许是昨日练武累着了,奴婢已经着人去问了。”
萧持要迁都,卉州现在只是个空壳子,他把大臣都带走了,皇后也跟着他,身为小皇子,自然也要跟在他身边,随军一起远行。
姜肆不在这的时候,姜遂安的衣食起居几乎都是萧持操心。
萧持听了张尧的话,“嗯”了一声,知道张尧这是在给姜遂安求情,毕竟他贪睡实在是少见,怕他对孩子发火。
姜遂安今年也七岁了,过了年就八岁,自打出征之后,萧持对姜遂安的要求明显严苛许多,虽然还没明说,但身边人都能看出来,萧持这是打算把姜遂安当成储君培养了。
尽管令人不敢置信,但萧持就是对姜遂安非常看重。
萧持拿起筷子,夹了小菜放到碗里,眼睛一抬,最终还是放下筷子匆匆走了出去。
到了姜遂安的营帐旁,正和慌慌张张的江渚碰上,江渚是张尧带出来的,看到他这么毛毛躁躁,张尧出声问他:“什么事这么急?”
江渚行了一礼,赶忙道:“殿下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奴婢正要去禀报皇上。”
萧持听他这么说眉头一皱,快步绕过他掀开帐帘进了里面。
帐中烧着暖和的炭火,扑面一股热气,身上的寒意顿时化开,萧持往里看,就见榻上躺着一坨圆鼓鼓的东西,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他走过去,在榻边坐下,伸手拽开被子一角。
“姜遂安?”萧持是连名带姓一起叫的,简简单单三个字,里面立刻有了反应。
姜遂安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一双黑曜石般的双眸流出些许迷离,脸上也微微发红,似是潮热,看到萧持过后,他像是仔细的辨认了一下,第一眼有些失望,大概没见到娘亲,第二眼才反应过来。
他挣扎着从榻上坐起身,拽着被子,里面好像只穿了单薄的亵衣亵裤。
“父皇……”他喊了一声。
萧持眉头皱得更紧了,回头对门口的张尧道:“宣文太医过来,快。”
说着,他伸手摸了摸姜遂安的额头。
有些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