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流看孩子可爱才想挼,见人家母子两个都这么抵触,遗憾地收回手,朝殿门那边抬了抬下巴:“陛下就在里面等你们,快进去吧。”
姜肆拉着阿回,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这宫殿在外面看着不大,里面却别有洞天,大殿健在小花园的池塘上,四面环水,冬日严寒,里外都有一股湿冷之气。
可没想到,越往里走就越暖和,脚下渐渐升起了氤氲雾气,白雾缭绕,温热的空气扑打脸上,肌肤上的毛孔都张开了,姜肆一低头,看到阿回小小的身体整个都淹没在雾气里。
她不禁轻笑出声,弯腰把阿回抱起来,阿回搂着姜肆的脖子,谨记着她的嘱咐,在她耳边小声问:“阿娘,这是什么呀?”
姜肆耳朵细细痒痒的,忍不住缩了缩,然后也趴他小耳朵上,学他的样子说:“前面好像有温泉,是温泉的热汽。”
阿回也被他弄得耳朵发痒,咯咯地笑出声来,谁知道刚笑没两声,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男人低沉的嗓音。
“进来。”
简简单单两个字,叫两人浑身一震,立刻闭上嘴。
姜肆前头是一方巨大的屏风,上面每一扇窗格里都画着不同的图案,有虫鱼鸟兽,也有天地山川,后退一步将整个屏风整体纳入眼中,会发现所有窗格汇聚起来的整体又是一幅画。
是大魏的地志图。
姜肆细细留意了这画风的工笔,似乎都出自同一人之手,风格是一致的,一面心中感叹着,一面脚步不停地往旁边走,方才里面那声催促她听到了,一刻也不敢怠慢,绕过屏风,她看到后面果然有一方冒着腾腾热汽的温泉,温泉之后是两道身影。
两人相对而坐,一个雷打不动,一个却是闻声回过头来,隔着雾气往过看,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变成满面的惊愕。
姜肆没顾那人,抱着阿回匆匆忙忙走过去,将要行礼,台上那人头也没回,便道:“免礼。”
姜肆便又站直了身子。
案几对面,王谙穿着薄花色直袖圆领袍,手上还捏着一枚棋子,看见来人是姜肆之后,面色由震惊转变为欣喜,继而又变作若有所思的模样,再下移目光,瞥见那个跟姜肆有几分相似的孩子,豁然转过头看着萧持。
“陛下要微臣收的孩子,就是霍岐的儿子?”
姜肆也有几分吃惊。
他说的是她以为的意思?
萧持按下一枚白子,淡淡道:“你输了。”
王谙低头一看,自己果然溃不成军,纵使手执黑子劳他多次相让,也还是赢不了他。
萧持抬头看了看姜肆,又看向他,像是强调,答了他上面那句话道:“是姜医女的孩子,不是霍岐的孩子。”
王谙将这句话在心中重复了很多遍,也未明白他的用意,不由苦笑:“有什么不同?”
“不同就是,此事与霍岐无关。”
王谙越发不理解陛下的用意了。
陛下此番召他进宫,先是说有要事相商,来了之后又说要带给他一个孩子,让他给孩子启蒙。王谙虽任大理寺少卿,在翰林院也是挂了虚职的,以他的才学闻识,给一个孩子启蒙是绰绰有余,陛下既开金口,他一口便答应了。
结果没想到,这孩子不是别人,竟然是霍岐与她发妻所生的那个。
按辈分来讲,他是孩子舅舅。
只是这孩子自己可能不认。
王谙莫名想起那日朝堂上霍岐反常的举动,虽然摸不透陛下用意,却也生出几分猜测,便道:“陛下可否告知微臣,微臣上次来求的圣旨,陛下并未同意,是否与此事有关?”
萧持是一贯的语气:“特封诰命之人,要么就是自己本就有功勋在身,要么就是功勋之后,此两样她都不沾,朕凭什么要封她诰命?”
王谙面色一顿,脸上有些难看。
陛下这话说得有些狠,言外之意就是你们王家不配。但王谙确实没什么话好说,陛下带兵攻下卉州,里面没有王家多少功劳,加上他父亲开始时还站错队,陛下没有秋后算账打压他们王家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对外,他们还可以自称王家乃四大世家之首,自有其底气在,可对内,他知道陛下从不吃这一套,毕竟他不给王家面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要不是他们两个师出同门,都尊梁王嬴懋为恩师,陛下也不会对王家百般迁就。
只是他不懂,陛下到底为何会对姜医女的孩子这么挂心,莫非……
王谙想到那处,不由心中一惊,恐怕陛下看出什么端倪,急忙回过神来,端平手臂,朝对面弯了弯身:“只要孩子愿意,微臣没有异义。”
萧持似乎很满意他的答复,轻嗯一声。
姜肆看着君臣二人一问一答,却将她放置在一旁,而二人交谈内容几乎都是关乎她和阿回的事,不禁皱了皱眉。
她刚要说话,就听萧持道:“拜师礼以后再说,你先退下吧。”
这话是对王谙说的,后者微怔,茫然地抬起头来,萧持做得端正,理所当然地赶他走,不知为何,他想到了一个词——卸磨杀驴。
王谙着实想再留一会儿,但陛下开始下逐客令了,他又不能强留,扫了扫袖子,王谙起身,退后一步行礼:“那……微臣告退。”
他躬身退了数步才收回手,路过姜肆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而后点了下头,当作招呼,便快步离开了。
姜肆还有些发怔。
每次见到王家大哥,不管立场如何,他待他还算是温顺有礼,但也让姜肆感到莫名,不懂他的友好态度从何而来?
明明王语缨那么恨她,都恨不得她去死。
她不知道,王语缨做的那些事,有没有王家人的默许,如果答案是确定的,那这家人未免也太过虚伪。
姜肆回过神,皱眉看着萧持:“陛下此举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