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门外走了两步,想起什么似的,忽的停住脚步,回首道:“臣有一事,事关陛下安危,须如实向公主禀告。”
李心玉将木盒子放到一旁,说:“请讲。”
贺知秋道:“那日在长乐门前,臣拾到的丹药上染有异香,那香味十分熟悉,我曾在西域的骆驼商队里见过,乃是碧落草草籽的香味。”
闻言,裴漠的目光变得锋利起来。李心玉亦是凝住了笑容,正色道:“可是有毒?”
“碧落草草籽无毒,且有安神之效,常做珍贵药材买卖。但不可多食,食用过多反而会使心脉凝滞不通,虽不至于折寿,但一旦服药之人大悲大怒,轻则导致偏瘫,重则……”贺知秋顿了顿,方轻声道,“重则会导致猝死。”
李心玉缓缓起身,声音低沉:“你确定?”
贺知秋平静摇头:“那丹药只在臣手中停留片刻,臣并无十足把握,也无证据,只能先来告知公主。”
李心玉与裴漠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吴怀义!”
第27章 香囊
丹药果然有问题!
如此一来,就不难推测为何会有人将暗箭对准与世无争的贺知秋了:那日在长乐门前,贺知秋偶然撞翻了吴怀义的丹药,这才为自己惹来了杀身之祸!
李心玉的面色是少有的凝重,问道:“贺大人,那碧落草草籽太医能否验出来?”
贺知秋白衣翩翩,双手捧着李心玉赏赐的银香囊,迟疑道:“草籽本无毒,验出来又如何?”
是啊,那本就不是毒药,还有宁神之效,谁又能想到服用过度后再经受刺激,竟能让人命丧黄泉?
“不行,得先拿下那姓吴的术士!将他押到大理寺问审,总能审出些什么来。”说着,李心玉朝外唤道,“来人!”
“公主要亲自去拿人?”
李心玉正撸起袖子,准备将那姓吴的狗贼揍个百八十遍,就听见身后的裴漠如此问道。
李心玉愤愤的:“我恨不得将那老贼碎尸万段,这样大快人心的场面,自然要亲自去。”
裴漠拧眉道:“公主插手太史令的事,已是反常,若是再亲自去拿人,岂非将公主你也推向了风尖浪口?”
经他这么一说,李心玉渐渐冷静了下来,以手扶额:“你说得对,是我关心则乱。”那人既然敢对天子下手,自然也不会将一个小小的公主放在眼里,还是得谨慎。
“对了。”李心玉像是想起了什么,拨云见月,喜道,“皇兄的金甲卫士倒可以派上用场!”
闻言,裴漠紧蹙的眉头松开,微笑道:“东宫皇储,有他出面就好办了。”
李心玉取了孔雀蓝的斗篷披上,拔腿就往东宫走,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对贺知秋道:“如今多事之秋,本宫借两个侍卫给贺大人,多少能护你三分周全。”
贺知秋点头:“多谢殿下。”
盛安正在大殿门口打水擦洗,见到李心玉疾步走来,不禁眼睛一亮,放下水盆和抹布,恭谨道:“殿下,何时回来用膳?小奴好去准备。”
李心玉满心都是要讲吴怀义绳之以法,揪出幕后主使,哪还顾得上理会盛安的殷勤?当即道:“有事,告知膳房不必等我。”
盛安小声地道了声‘是’,清秀的脸上隐隐有失落浮现。
裴漠持剑经过盛安身边时,脚步顿了顿。他望着盛安,眸子中覆盖着一层寒霜,似是探究,又似是警告。
裴漠面无表情盯人的时候,气场全开,颇为可怕。盛安手足无措地后退一步,笑得有些局促。
就当盛安以为裴漠下一刻会拔剑刺死自己时,裴漠刻意压低的嗓音稳稳传来:“你敢动她试试。”
说罢,他勾唇冷嗤一声,转而跟上了李心玉的脚步。
下午,阳光吝啬,天空又变成了乌压压的一片,大有风雪欲来之势。
李瑨听闻术士用丹药蚕食当今天子的体魄,不禁怒上心头,领着十来个金甲卫士气势汹汹地赶往养生殿的丹房,身后还跟着李心玉和裴漠。推开养生殿的门,穿过中庭,几个扫地的青衣道童都被太子的气势吓呆了,握着扫帚缩到墙角,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丹房大门紧闭,间或有几缕青烟从门缝中飘出,透出几分鬼魅幽森来。
李瑨在门口停住,扬手一挥,示意金甲卫士道:“叫门。”
两个侍卫按刀向前,敲了敲门,里头却并无动静。李瑨没了耐心,阴沉道:“直接砸门,将那不安好心的老秃驴揪出来!”
侍卫们领命,用肩膀将门撞开,李瑨立刻冲了进去,吼道:“好啊你个老秃驴!枉我父皇如此重新你,你竟然敢在丹药里动手脚……”
话还未说完,李瑨如同被人扼住喉咙般,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丹房内传来一阵乒乒乓乓杂物倒塌的声音,像是有人慌乱中撞倒了什么东西。
裴漠目光一沉,飞速掠进闯开的大门中。见到屋内的景象,他亦是一惊,僵立在原地。
“皇兄!裴漠!”心中的不安愈甚,李心玉一把将帽兜掀下,快步跃上台阶。
正准备踏入内间,裴漠却是忽然回过神,一把拉住李心玉将她紧紧地按在怀里,用修长干净的手掌捂住她的眼睛,哑声道:“公主,别看。”
可是已经晚了。
虽然裴漠及时捂住了李心玉的眼睛,可是方才那一瞬,仅是电光火石的一瞬,她依然看见了那条悬在房梁白绫之上的人影,那是瞪眼伸舌,死不瞑目的老术士——吴怀义。
“死了,自缢而亡……”耳边传来李瑨惊魂未定的声音,“舌头被勒得老长,身体都冷了。”
裴漠的掌心十分温暖,可李心玉仍是抖得厉害。她睫毛轻颤,像是羽毛划过掌心,半晌,她才找到了自己的嗓音,勉强发出声音来:“死……死了吗?”
“是的,殿下。”裴漠拥着李心玉转过身,让她背对着炼丹房的大门,松开捂住她眼睛的手道,“我们来晚了一步。”
起风了,冰冷在屋檐下闪着刺目的光。
李心玉呆呆地站在院中,眼眶抑制不住地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