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生社稷为重,个人得失为轻。”
闻言,李云容身躯一抖。
“这是方大人一直挂在嘴边,写在书里的话。如果他泉下有知,不知怎么看待你如今的行为?”
一股冷意升上来。
她僵硬着嘲道,“王爷对我的底细,调查得倒是清楚。”
“方大人膝下无子,只得一女。
他却丝毫没有嫌弃,反而十分宠爱,读书写字,民生经济,他都精心教养。
女儿却只用所学的东西,玩弄权术,排除异己。”
“你想说什么?”她声音冰凉。
“别紧张,方姑娘。”
他一笑。
“方大人鞠躬尽瘁了一辈子,到死都在研究救国之法。最后却难违民愤,血撒刑场。
当时朝廷迫于压力,将他定为奸臣,一切书稿言论全部焚烧。”
这段过去,她很熟悉。
一朝获罪,全家抄家,男的当街斩首,女的发入教坊司。
闭上眼,也能听到六年前的哀嚎。
鸡零狗碎,鸡飞狗跳。
“所有人都以为,方大人的书稿手记,已经撕的撕烧的烧,全部遗失了。
但是没有人知道,有相当一部分,被我转移了。”
李云容大惊,立刻扭头看着他。
他扯了扯嘴角,往她手里塞了张纸。
“这一份书信,你会想看的。
免费送给公主,小示诚意。”
薄薄一张纸,却好似千斤分量。
她打开,竟有点颤抖。
“吾儿挽青:
愿你自在如风,悠然如燕。
勿扰于世,勿困于心。
为父无论在哪里,一切皆好,不必牵挂。”
是父亲在狱中的亲笔信。
是那个字迹,却轻了很多,下笔力道明显不足。
再也抑制不住,她泪珠滚滚而下。
这么多年了。
江山社稷,父亲的教诲,她不敢忘。
一步一步,走得胆战心惊,心力交瘁。
但还是辜负了他的期望吧。
毕竟这国家,仍跟他走的时候一样,满目疮痍。
伤神许久。
她打定主意。
“王爷想要神兵营的通行令牌?”
“不错。”
“只是借道?”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绝不借机生事。”
“令牌是在我这…我可以给你,有个条件。”
“说。”
“父亲的书稿,我全都要了。
包括那个让他送了命的变法。”
“…
就这么简单?”
“对。”
…
马车回驶。
她交出令牌后,一直倚着车壁不说话,出神。
任由车窗灌入的荒漠的风,吹得发丝纷飞。
一双眼,似乎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渺远而空荡。
刚刚分外吵闹的一个人,此刻却分外安静。
落过泪的眸,隐隐泛哀。
他心有不忍。
旧事重提,是否揭开了她内心深深的伤疤?
其实她并非全在玩弄权术。
她固然弄死、弄走好多反对派,但在政事上并非全无作为。
比如说,她颁布了好几个有利民生的政法。
他仔细看过,条款拟得很不错,考虑得很周到。
自己为了激她借出令牌,故意往坏说,将她贬得一无是处,是否太过残忍伤人?
“你帮了我这个大忙,我可以再答应你一个条件,无论是什么。”
安静的车厢突然响起人声,喊得她从出神中回了神。
她拢了拢身子,摇摇头。连开口都没有。
她的身形比去年初见,又单薄了几分。风吹起两颊的碎发,无序地飞舞,好像她的人也这么不由自己,飘萍一般,无可奈何。
像一缕随时会被吹散的山雾。
他突然一阵刺痛。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的?”
她一丝苦笑,并没有答话。
天黑下来。车厢里只有静默。
只在最后,响起女子的低语:
“……在策儿在位的时间里,望王爷不谋求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