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谢过吏部的官员,又去了户部。
去年灭门案他来过,问过康长茂的情况,这次问得更为仔细,打探康长茂可曾在别处谋过职。
有个认识康长茂的小吏说,康长茂在乾州,陵州都待过,曾经是陵州永安知县衙门的小吏。
陵州!
江扩以前也在陵州待过。
裴连瑛终于找到了关联之处,这发现好似酷暑中的冷风,叫他周身舒泰,在烈日下都不觉热,骑着马又一路回了吏部。
一查康长茂曾经跟过的陵州知县,竟发现那知县三年前被判了斩刑,已不在人世。
他又去了一趟瓦肆。
出事的瓦子仍搭着棚,里面桌凳歪七倒八,地上的血仍在,只是凝固了,变成了暗红色。
他一走进去就看到林云壑在里面。
林云壑对他的到来并不感意外,淡淡道:“你看你的,我看我的。”意思是互不打搅。
“瓦肆在你管辖范围之内吧,算起来,也是你失察。”裴连瑛站在江扩昨日坐着的地方,“不过这凶手经验老到,怪不得你,我在此半日也没察觉。”
听起来像是帮他开脱,可林云壑却被刺痛。
谁还不知道他是跟青枝一起过来瓦肆玩的?什么察觉不察觉,难道不是故意炫耀?林云壑恼得踢了下长凳。
裴连瑛扫他一眼,不知他为何突然以此发泄。
林云壑缓了下情绪,又开始四下查看。
一刀封喉,要做到悄无声息,必然是选在杂耍最精彩的时分,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去了才好下手。
而江扩偏偏也坐在隐蔽的角落。
他之前是官员,手头应该不紧,瓦子里位置的排序是按钱多少,钱越多坐得越靠前,江扩难道不想看清楚杂耍吗?
那他为何要来?
电光石火之间,他忽然叫道:“是有人约了他来瓦子!”
“没错。”只有裴连瑛回应他,“不过江家人都不知他要来瓦肆,他也没带随从。”谁跟江扩约定会面,无从得知。
林云壑皱眉:“在他身上也没搜到什么?”
“没有。”
“他与谁有仇怨?”
“不知。”
林云壑大怒:“你怎么查的,问你什么都不知。”
裴连瑛表情平和:“又不是神算,掐指就能弄清,才一日功夫能查到什么?有些案子数年都没进展呢。”
看他并不动气,林云壑觉得自己确实是急切了些,对比裴连瑛,他缺少了稳重,内敛。他冷静下来:“我之前去看过尸体,若是没猜错的话,他是被练家子所杀,这一刀没十年功力不可能做到。他甚至都没有控制死者,单手就将他杀了。”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当时的场景,江扩还在坐着看杂耍,凶手从他前方路过,手臂轻轻一划就要了他的命。
在江扩还没来得及动弹时,凶手就已经出了瓦子,江扩随后才捂住脖子倒下。
不愧是将门虎子,在武学一门,裴连瑛是不如的。
他认真听完,点一点头:“我们确实认为他是练家子,而且可能是为钱财取人性命的杀手。”
杀手是颇为稀少的,京城的人命案多是斗殴失手,或者是邻里间冲突。
林云壑道:“多大的仇怨,竟大费周章请杀手。”
“自然是为不可告人的秘密。”裴连瑛断言,“杀人灭口吧。”这秘密一定涉及了什么重大事情。
林云壑一时没有说话。
裴连瑛将各处地方又看了一遍,打算再去询问昨日在瓦子的人,他向林云壑告辞。林云壑同他一道出来。
在裴连瑛心里,林云壑跟青枝的事已经告一段落,虽然林云壑可能还抱有期待,但他肯定不能再去打搅青枝,不然林家长辈跟天子都不会放过他。所以裴连瑛从大局考虑,从头至尾的态度都很和善。
“林指挥若想知道更多线索,可以来大理寺。”他朝林云壑一拱手。
裴连瑛越是这样,林云壑越不舒服。
错本在他,是他觊觎裴连瑛的妻子,可裴连瑛云淡风轻就让那事过去了,当然,他们是打过架的,打得不轻,可打架主要是为惠妃。
如裴连瑛所测,惠妃跟吕家果然都被天子除去。
林云壑心情复杂。
他有些恨不了裴连瑛了。
他低低应了声,打马而去。
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忽然变得赤红,像烧着了一般翻涌,压迫着大地。知了叫得更猛烈了,仿佛是要用掉余生所有的力气。
青枝骑着阿毛从香云桥下来,在莲花巷口跟裴连瑛相遇。
他的白马像是也被夕阳染红了,浮着一层淡淡的绯色,裴连瑛原就一身绯红官袍,更是在光晕中显得耀眼无比。
四目相对,彼此都是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