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没答,耳边传来裴连瑛的声音:“三十八桌。”
他原来就在身边,青枝捏了捏手中的绸带:“你有没有看见阿黄,它没事吧?”
在这节骨眼上问狗的事情,别人恐怕难以理解,裴连瑛倒不觉意外,回答道:“它在你后边。”
很大一条狗,金灿灿的毛,容易叫人害怕,但它真的很聪明,跟来的时候低垂着头,并不露牙,在人群里穿梭,极其灵活,现在乖乖地坐着,毫无威胁。
青枝松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裴连瑛拉着绸带另一头,把她引去堂屋。
裴老太太,裴辉,李韭儿在正座上坐着,笑容满面。
堂内点着粗大的红蜡烛,十分明亮,青枝一进来,那身嫁衣突然焕发光彩,上面的金凤活了一般振动翅膀,把衣裳上,裙上的大团金色抖向众人,迷花了眼睛。
赞叹声此起彼伏,夸这嫁衣惊人,说这陈掌柜不止织锦出众,刺绣也不俗。
青枝心想,可惜绣花鞋藏在裙内,不然他们看到姑姑做得鞋子,又得夸起来了。
身侧的裴连瑛微微勾着唇,他以前是不太愿意青枝当织娘的,后来成亲之路不顺,几经波折,却也渐渐接受了。
听见宾客夸赞,他竟有几分骄傲。
李韭儿也早已接受青枝做掌柜的事儿,笑着请礼生主持拜堂大礼。
一拜天地,二拜祖先,三拜高堂,夫妻交拜。
青枝透过厚重的嫁衣,隐约看见裴连瑛修长的身影。
当初在均州绣这件嫁衣的时候,她并不确定裴连瑛会娶她,而今与他拜堂,她心里仍是不确定他们之间的感情,不知道这桩婚姻最终会走向什么方向。
正想着,耳边忽然传来礼生激昂的声音:“鸾凤和鸣天地久,鸳鸯于飞永谐和……送新人入洞房。”
一直尚算平静的青枝突然就有点紧张。
所谓的洞房就设在裴连瑛原先住的东厢房内,那个地方,她从来没有去过。有次来找裴连瑛送画像,她就站在门口,一眼都没往里面看。
可从今往后,她要住在这里了。
翠儿把她扶到床边坐下。
裴家跟陈家一样也没什么亲戚,屋里坐着姜夫人跟几个与姜家来往尚可的夫人,说着些吉利的话。姜夫人让裴连瑛快些揭开盖头,好让她们看看漂亮的裴少夫人。
其实裴连瑛也有些好奇,他从纪夫人手里接过银秤,走到青枝身边,把银秤探过去,轻轻一扬就把盖头挑了下来。
先入眼的是青枝发髻上极耀眼的红宝石九凤簪,一片华光中,他几乎要闭上眼。
他那岳母真是花足了银子,买这样贵重一件簪子,他定了定神,目光落在青枝脸上。
比簪子更艳丽的,是她的脸。
当然这艳丽,他并不是第一次感觉,只是在他心里,青枝总是如当年那个活泼的小女孩,是以那些年,他从不能把她当大人看待,但现在不同了。
他朝着她微微的笑,目中含着欣赏。
大约是今儿打扮的很美吧,青枝之前在镜子里也看到了,纪夫人很会挽发上妆。她这个样子,也嫌少有人会不满意,青枝上下打量裴连瑛,想看看他有没有疏漏。
然而裴连瑛也收拾的很精致,腰间多了一块刻着仙鹤的玉佩,那是两家定亲的信物。
专门今日戴在腰间,他是想表达他信守承诺吗?青枝定定得看着那块玉佩。
光是看两者的样貌,实在是天作之合,夫人们纷纷夸赞,祝他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纪夫人从翠儿手里接过合卺酒,莲子羹,让二人一同食用,以求夫妇永结同心,早得贵子。
裴连瑛跟青枝自然听从,一一吃了。
到此,仪式都结束了,为还给夫妻俩清净,纪夫人同其他夫人们陆续告辞。
洞房里两个人四目相对,忽然有些莫名的尴尬。
裴连瑛比青枝年长,但成亲也是第一回 ,自然是不熟练的。不过他并不想被青枝看出这一面,尽量主动地说话:“你晚膳还未吃吧,让翠儿去厨房,母亲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青枝嗯一声:“你不用管我,你先出去应酬吧,那么多客人。”
想起这事儿,裴连瑛也是头疼,他原先并没有请那么多宾客,突然天子派人送来一对玉如意当贺礼,竟多了不少不请自来的官员。
不过都是奔着利益来的,想必对他也客气,他今日被灌醉的可能性不大。
他朝青枝一笑:“那我先出去了。”走到门口时,却听见青枝问,“怎么戴了玉佩?”
他脚步顿了顿:“今日本就该戴的。”
青枝没再说话。
裴连瑛走到屋檐下,回想起青枝的语气,怀疑她是不是生气了,因为他之前并没有佩戴过这块玉佩。
不然她为何多此一问?
想着又摇头,怎么突然莫名其妙地揣测起青枝的心思了?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小心翼翼?
他大踏步走向厅堂。
裴家宅院宽敞,几十桌宴席都能容纳,他一进去,就被官员们包围了,轮番上来恭贺。
裴连瑛恭敬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