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要比上山的路难走,期待在峰值被满足后,身心都开始懈怠,脚步也疲疲塌塌的。
安平照旧跟在队伍后面,地接的东北姑娘故意放慢脚步等她,两人比着剪刀手留了一张背靠着长白山的合影。
姑娘问王培清:“王先生,刚才在上面你都没有留纪念照,这会人少,要不要帮你拍一张?”
王培清很礼貌:“谢谢,不用了。”
姑娘看见安平的包在他肩上,无所顾忌地笑问:“你们认识,还是王先生你想追我们导游?”
王培清没说话,落了个你猜的表情。
安平觉得他很多地方其实没变,不想搭理的话题,嘴都懒得动一下。地接不插在两人中间了,跟安平对了下接下来的安排,便踩着雪地靴咯吱咯吱下去了。
安平想把包要回来,一直让他背着也不好意思,但王培清没依她:“你们做这行现在效益怎么样?”
安平膝弯有点僵,下山腿肚子颠的疼,她没细说:“一般,饿不死,也富不了。”
王培清失笑,他斜眸看了眼安平:“那你还怎么完成你赚五十个的目标?”
安平垂头丧气,很快又仰头说:“我给你念一首英文诗你听听吧!”
她没等王培清答应就张口说了,那土气的发音差点没把王培清从山上送到山脚下。他揪出里面的一个词给她强调发音,安平跟着他念,但就是发不到点子上。
一来二去,她挫败:“算了,我还考了英语导游证,原本想着赚赚国际友人的钱,看来此路不通。”
王培清半玩笑道:“这么看来英语导游证也够水的。”
确实挺水,安平脚步停下了,她的羽绒服行动的时候摩擦出的“沙沙”声也没了,她好整以暇看着王培清:“为什么我跟你一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脏也跳的挺有劲的,而且我力气也不小。为什么差距这么大呢?”
王培清心里咯噔一下,视线在她微皱的眉毛上描了一圈。
他知道安平不至于为他那么一句话就真的动气,她甚至比两人正常说话的时候语气还要平静。就好像一个男人在打量一个女人丰腴的身材一样。
对,是一种反向的凝视。
他有点语塞。
安平又嘀咕:“难道是因为我没你聪明,”她摇摇头,又自我否定了,“我是偏科,又不是笨。”
王培清伸手按住她肩膀,跟在他两后面的人越过他们往前走了,那会太阳已经站直,亮晃晃的,地上的雪更刺眼了。
他勉强给了个答案:“我运气比较好。”
安平视线往下,忽略他落在她肩膀上的力道,说:“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如果可以,我还真想听听你的经验。你和邹喻都挺成功的,也是我为数不多认识的比较优质的人脉,我自己同学的圈子里大家就都是跟我一样忙着讨生活的,比较局限。”
她这话没有毛病,说得客客气气。可王培清就是觉得哪哪都不对劲,不舒坦。
他松开手,卸了力,说实话两人一来一回,他手里的棋子却没了落脚的地。
又下了几个台阶,他才道:“你这工作强度怎么样?很辛苦?”
安平对刚才两人之间忽然凝滞的气氛好像浑不在意,絮絮叨叨:“挺累的。我上大学的时候就跟着研学公司干兼职了,一天就给个一两百块,不过那时候精力旺盛,总想着实践实践,也就没把待遇放心上。后来自己开始带团了,糟心的事更多,不过服务行业嘛,大抵都这样。”
王培清问:“那你有没有过换行?”
他其实已经无心再问了,如果上山的时候他们都是蓬勃的,被自然涤荡澄澈的,带着一颗难得诚挚的心在跟对方取乐。那么下山的时候成年人的獠牙在疲惫的时候就裸露出来了,这是个陷阱,安平用她的坦诚挖开的陷阱。
安平把帽子摘掉,她一头黑发丝丝缕缕落在背上:“在考虑,但还没方向。我们同学毕业后大多数都去了星级酒店,真干导游的实际不多。”
王培清有心较劲:“要不你上我那儿去?”
安平愣住,一前一后的脚步停在同一个台阶上,转头看他:“你说这话过脑子了吧?”
王培清不紧不慢的,跟她踩到同一个台阶上,两人之间的视觉差距拉小了,他嘴角挂笑:“怎么没过脑子,我们两这不相处挺好,也没旁人分手那些污糟事,我那也正好缺人。”
“谢了,不去。”安平回身继续往下走。
王培清跟上:“我可真没别的意思,做器械的,销售岗,底薪加提成,五险一金都有,比大部分的民企待遇不差。你的五十万目标也不是不可能。”
五十万,五十万,该死的五十万。
安平脚步比之前快了点:“你怎么不干脆招我当你秘书呢?”
王培清快她一步下了低处的台阶,歪头打量她表情:“没这岗位。”
安平站定,看他:“照你现在这意思,你设一个呗,到时候我去给你当什么老板的私人秘书,还是叫什么生活秘书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