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见司马佑安眉间微皱,她赶紧道:“我知道我知道,战事才是第一位的,但要守着偌大的城池,且因为战乱百姓根本无法种植的情况下,那能不能在军队操练的间隙,让大家也种种地呢,自产自足降低军粮需求呢?”
“这样也能减轻我们的压力,单靠我们人力种植,能种出多少土豆来,莫不如告诉他们方法,让他们自己种去,反正土豆好养活,随便种种就能长,无非差距在个头大小上,但我觉得,腰包有粮,背脊直,管他大的小的,能吃就行呗。”
一直不知道陈柏卓不缺粮的辛离离,连思考的方向都扣着缺粮。
毛笔尖的墨低落在宣纸上,晕染出一个墨团,司马佑安直视着越来越忐忑的辛离离,在她开口说“不、不行吗?那算了,你当我没说”时,骤然发声道:“可行,但具体方法要再细化一番,我现下就写折子,明日进宫与陛下商议。”
辛离离乱动的小手放了下来,大大的杏眼弯成月牙,“好呀!今天晚上吃什么?家里还有一小捧土豆呢。”
“我想吃凉拌土豆丝。”他的口味与舅父相近。
“好嘞!”
望着她愉快闪出的身影,他撤下滴了墨点的宣纸,换上奏折快速写了起来。
次日一早,他早早就进了宫,无视舅父又跟他抱怨小皇子一点不好玩,开门见山的将辛离离的提议说了,果然得到了舅父认可。
陈柏卓眼下是不缺粮,但军队已经过去了,他们更想让军队再往前挺近几分,收回之前被割让出去的城池,那意味着战事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军粮是必须要考虑的。
让他们悄悄种军粮,明面上诉苦,不失为一种方法。
也就在他们商量出章程,拜托何七郎亲自押送一筐土豆,和关键的土豆种植方法,及陛下的一封密信赶往北方时。
从北方送来的加急信被承到了朝堂上,陈柏卓率三支军队将南下的蛮人打了回去不说,还直捣老巢,收复了之前被蛮人占据的两座城池。
这本是一件可以让他加官封爵的大喜事,但此战胜利竟是原自他率部下屠了一整个部落,一人不留,将蛮人杀怕了,才顺利收复,顿时就成为了世家们的攻击点。
他们想借此给陈柏卓安上一个残暴的名声,将其替换下来,让家族中子弟顶上,简而言之,摘桃子。
可陈柏卓打了胜仗是不争的事实,世家们也是派系繁多,那些不对付的世家岂能看着他人壮大,加之朝堂上中立的官员,竟也开始为陈柏卓说话,整个朝堂顿时乌烟瘴气吵吵了起来。
你说他残暴无人道。
我就说蛮人吃人,将我们视为两脚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战事本就残酷,岂能有多余的慈悲之心!
司马冉泽乐得这个时候做一个傀儡,每每有人问他意见,都是一句:“诸位爱卿看呢?”
这一场口水仗,打了半月都没分出胜负,连昼夜兼程赶路的何七郎都到了北方庆山城,他们还在吵。
可北方庆山城也在吵。
陈柏卓定下的屠部落让另外三位将领分外不能理解,有两位是跟着他一道来的北方,尚且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可原本就驻扎在北方的军队将领脾气暴躁,若不是有人拦着,他非拎着自己的大铁锤去锤他!
“三岁稚儿你都不放过,陈柏卓你还是个人吗?!”
战事催人成长,以往能开怀安抚他人的陈柏卓,如今却沉稳了许多,他只说了一句话,便堵得那将领再也说不出,他道:“所以黄将领是个人,那怎么不见你抵御住了他们的入侵?”
这话真真是扎心,在黄将领手中,大立朝失了两城,百姓流离失所,街边到处是衣衫不整,不堪受辱咬舌自尽的妇女,年轻郎君更是一个不留,堪为屠城。
就连他们将两城收了回来,百姓们也十不存一,若说在外草原上,是他陈柏卓下令屠部落的,那在这城里,面对俘虏,是那些愤怒的百姓们一哄而上,要了他们的命。
如今走在街边,到处都是眼神麻木,不知自己何处何从,如何才能活下的百姓们啊。
陈柏卓后悔吗?不悔!
这本就是他同司马冉泽定下的计谋,带他将民兵们全练成精兵,便是开始反击之时,唯有将蛮人们杀怕了,他们才不敢再南下!
他带着身后跟着的老四和老八,走到施饼摊子,帮着一起给排队领食的人分发饼子,城里的百姓不识得他,一个个接了饼子就蹲到一处撕咬了起来。
整座城,毫无生机。
老八眼尖,瞧见了不远处的何七郎,说道:“三爷,你瞧,那可是七郎?”
自陈柏卓去了北方,莲花帮的事情交给了老六,手里的走商商队就全权由何七郎负责,如今他亲自前来,想必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
何七郎没跟陈柏卓客套,回了军队驻扎的地方,就将陛下和司马佑安的信交给了陈柏卓,又将土豆给他瞧了,看着脸都瘦地凹陷进去的人,劝道:“兄长,也得注意着点自己的身体,嫂夫人他们还在家等你呢。”
“离离又新做了一批猪肉脯,说是这批味道甜一些,她之前做的都太咸了,忘了你们也得补充糖分,也不知这小丫头哪里来的那么多说法,但兄长成了将军,不少人给离离提亲,都被嫂夫人拒绝了,你得回去给离离把关才是,小离离的嫁妆可不是一般的丰厚,就怕别有用心之人。”
“还有三郎,愈发调皮捣蛋了,嫂夫人拘着他读书跟个泼猴一般坐不住,现在唯听大郎的话。”
“大郎那里也是,虽可以面见陛下,但本就是惹人眼馋的职位,少不得人给他使绊子,需得你回去给他撑腰啊。”
听到这,陈柏卓却是笑了,他哪里需要自己撑腰,那位陛下,就是他最大的靠山,安顿好何七郎,他嚼着肉干,喝着离离换了的鱼汤,从未哭过的他,竟是落下泪来。
手里死死攥着土豆,他任由自己情绪发泄,而后自己动手刮了胡须,好好清洗一番,换上了袁依婉给他缝的新衣衫,整个人精神重振。
次日,他就将自己带出来的兵们召集了起来,只给他们下了一个命令,去给他挖土豆,也就是山药蛋!
有人猜他是想给自己的兵短暂的放个假,舒缓一下大家的情绪,反正现在蛮人被打怕了,短时间肯定不会再过来的。
也有人猜,这位陈将军受不了众人的责难,所以破罐子破摔了。
但大家没有想到,山药蛋被收集了起来后,他当即就让兵们在两个城池的主街道烧了几口大锅,几乎是一条街道一口。
大锅下面燃着柴火,锅中沸水蒸腾,兵们听话的现场宰杀了一只只从蛮人那里收上来的羊。
羊肉下锅,撇沫子,放姜蒜去膻,又往里加了一块块山药蛋,香味随风飘扬,街边很快就聚集了一批得以幸存活下来的小孩子。
这批孩子平均年龄都在八九岁,战事到来时,他们不像比他们年纪小的懵懂无知,又不像比他们大的显眼,他们躲在一切可以躲藏的位置,靠吃老鼠等物艰难的活了下来,此时面对正在煮的羊肉,一个个不住的吞咽口水。
都是得了陈柏卓令的兵,不少在家乡都是成了亲有娃的,见那些孩子有的鞋都没有,谁也不落忍,怕他们突然吃肉会闹肚子,这些当兵的拿着木碗,先给他们盛了汤,每碗里又放了一块土豆。
孩子们见他们过来,吓得直往后退,又眼巴巴瞧着木碗。
“拿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