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告退!”韩子赟躬身一揖。
“也好。夫人慢走。”谢澹颔首,吩咐内侍送他们出去。
叶毓退出几步,迟疑着却又停住。
“陛下,民妇能否问问,您为何把她养在宫外?”
“呵,宫里能是什么好地方!”
谢澹轻嗤一声道,“朕只不过想让她无忧无虑地长大。朕把安安送去漉州三年,登基之后才把她接回来,隐瞒身份一来是省得跟她解释这、解释那,许多事不宜让她过早知道;二来她那时年纪太小,一别三年,朕怕她跟朕生分了。”
“那陛下打算何时告诉她?”
谢澹道:“她这不是还小么,等朕把一切事情都处置好了,自然会叫她知道。”
半晌,叶毓郑重地重新开口道:“陛下,那民妇斗胆一问,陛下把她养大成人,照顾她这些年,与她兄妹相称,那么陛下会为她择婿吗?”
此言一出,韩子赟不禁脸色一变,顿时觉得后背又开始冒冷汗了。
谢澹断然说道:“不会。朕绝不会把她交给任何一个男子。”
“可若是有一个青年才俊,品貌端正、家世良好,也真心喜欢她,或者她自己喜欢哪个男子,情投意合呢?”
“不会。”谢澹依旧断然的口气说道,“韩夫人自以为为她好,其实根本不了解她。安安从小跟着朕奔波颠沛,东躲西藏,一度被人追杀劫持,自幼少有与外人接触,除了朕,她对外人天然有一种抵触,根本不会轻易亲近谁,更不要说哪个男子了。”
“陛下不为她择婿,那陛下是打算如何?”叶毓冲口问道,“陛下打算自己娶她,让她做您的嫔妃?总不可能是要一辈子把她养在深闺吧?”
韩子赟大惊失色,忙制止道:“娘子!”
谢澹却并未动气,反倒沉吟片刻,缓缓说道:“韩夫人,朕知道你的意思,也明白你是为了安安担心。只是……朕和安安之间,旁人无法了解。”
“这些事,朕不会没想过,朕自然早就想过的。朕与她,相依为命,骨血相溶,早已经密不可分,谁都离不开彼此。朕也绝不可能把她交给世间任何男子,让一个男子以夫妻的名义主宰她,谁若敢来染指,朕杀了他!”
“可是……”他顿了顿,轻声一喟,“朕跟她做了十几年的兄妹,她年纪还小,全然依赖朕,她心中朕是哥哥,是最亲的人,朕如今也不知道朕与她将来会怎样,今生是兄妹,还是能成为夫妻。”
叶毓张口结舌,半晌艰难地问道:“怎么会不知道呢,陛下心中对她是兄妹之情,还是男女之情,这怎么能一样呢?她不懂就算了,陛下一个成年男子……”
年轻的帝王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和无奈,沉声说道:“韩夫人,安安是朕从小一手带大的,她才多大,安安稚子心性,纯净无邪,不过还是个孩子,你是让朕对着她产生男女之情吗?”
叶毓此刻完全凌乱了:“可……可她眼看都十五岁了,旁的女孩儿到这个年纪,早该谈论论嫁了。”
“旁人是旁人,旁人跟安安有何关系?”
“可……可是陛下,您这……这岂不是乱套了吗。”
“有什么乱的,朕为什么要分那么清?”
谢澹道:“朕从最开始就十分清楚她不是朕的血亲妹妹。她对朕全然依赖,她根本离不了朕,可若没有她的支撑牵绊,朕也同样走不到今日,朕与她彼此依赖牵绊,早已胜过了血脉之亲,要怎么去分这是兄妹情还是什么别的?”
“朕十岁没了双亲,开始不见天日的逃亡,蒙受叶夫人大恩,十三岁跟安安相依为命,朕几次险些丧命,趟过尸山也爬过血海,朕杀人如麻,孤家寡人,不问是非功过。没有安安,朕大约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谢澹坦然道:“安安从小把朕当做哥哥,夫人又怎知道她能不能接受男女之情?她现在还小,也许有一天她会想明白自己要什么,她只想要哥哥,朕就封她做护国长公主,她要嫁,朕就娶。反正朕与她彼此不可能分开,无论如何,朕都会护她一世周全。”
他的安安想做公主就做公主,想做皇后就做皇后,反正他们谁也离不开谁,如此简单而已。
这有什么好不明白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卡文,哎,卡得好不销魂啊。
第45章 小气|皇帝
叶毓从叶宅出来还有些恍惚, 韩子赟扶她上了马车,忍不住心有余悸,小声说道:“娘子你可吓死我了, 你可知道今日若换了别人,人头恐怕早就落地了。”
叶毓瞥了他一眼, 无心理他。
马车碌碌前行,韩子赟问道:“娘子打算怎么跟她相认?”
“我不知道。”叶毓摇头说道,“你让我好好想想。我现在都不知道该不该跟她相认了。”
“这是为何?”
叶毓默了默, 半晌说道:“京城许多人都知道我们与忠王府的关系,知道我是嘉仪县主的姨母, 若是我现在跟她相认, 她早晚一天会弄明白这其中的关系, 自然就知道自己才是忠王真正的女儿。这孩子心思单纯,许多事情就要掀开在她面前,若是陛下当真要拿忠王府开刀,到时候叫她如何自处。”
“她一直认定她那个爹早就死了呢, 居然没死透, 谁知道还会诈尸蹦出来作乱!”叶毓恨恨骂道。
她一说,韩子赟立刻也就想到了其中的关节利害。忠王府的事情如今就是个毒疮, 早晚要发作, 皇帝正磨刀霍霍等着呢,叶毓现在要是跟叶初相认,叶初知道了一切, 到时候必然困扰其中。
而且,看着皇帝那个意思, 应当也不愿小姑娘知道。
韩子赟道:“娘子说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 娘子不如暂且忍耐一二, 等忠王府的事情过去了再说。只是若不相认,夫人就暂且不能以姨母的身份跟她亲近了。”
叶毓道:“我以前是心急困惑,不明所以,总担心她不谙世事、受了什么亏待,担心她身边没有长辈,满心里也是想疼疼她。如今见着陛下待她如珠如宝,就陛下今日这个姿态,把人护得眼珠子似的,怕也轮不到我疼她多少。”
这一点韩子赟当真是深以为然。
叶毓道:“陛下如今高看我们一眼,无非是爱屋及乌。我如今心里知道她是长姐的女儿,能为她做什么自然不遗余力,反过来想想,也没必要非得急着认她了。”
“这是当然。”韩子赟笑道。
***
谢澹去到清凉亭的时候,老远便瞧见水车转动起来了,亭子四周挂起水帘飞瀑,亭中的小姑娘说是钓鱼,鱼竿丢在一边,懒洋洋躺在塌上,光着脚裤腿挽起,两只白白嫩嫩的小脚丫很没姿态地搭在美人榻的扶手圆枕上。
一看就是又玩水了。谢澹走进去,挥手屏退了丫鬟,捉住她两只小脚丫放回塌上,顺手拍了一巴掌,推开她的脚给自己挪点儿地方,口中嗔道:“这才四月间,哪里就这么热了,仔细受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