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上不动声色的吩咐丫鬟安排事宜,独自领着一众仆妇,浩浩荡荡的前去迎客。
朱门外三驾马车着实不假,但后面两架的仪制却明显与前头不同。
郑氏只一眼,心里醒觉起来。
打头的是段家马车,杨氏那张尖瓜子脸才从帘布漏出个尖儿,声音便传出来,“亲家母,好些天不见呐,近来可好呀?”
郑氏微微笑,“好些天不见。”
何止是好些天不见,明明是今年便没见过。
杨氏从马车上下来,态度尤其亲昵,人没走进呢,就去挽郑氏的手,带着她往后两架马车跟前走:“从前不见姐姐,今日一看果然是富贵相,阿桃也是,那时候先生替阿桃看了一卦,说和咱们家那个并不大合适,我还纳闷儿呢,今儿算是知道了,若不是阿苒嫁过来,可不耽搁了这造化?”
她满嘴鬼话,听得郑氏心里冷笑,不知道这婆娘又在做什么算计,卖什么关子,因此也更慎重起来。
杨氏朝郑氏笑着,若细看还带着些不服气在其中,但转头松了郑氏的手,面朝马车时,就换了一脸谄笑,拨开婆子的手,竟然亲自上去接人下来。
幕青的帘子拨开,出来一个雍容的妇人,郑氏只觉在哪里见过。思忖间,晃眼瞧见那藏在马车盖帘下的徽记,猛地醒悟过来。
妇人未搭杨氏的手,只扶着婆子下了马车。
郑氏顺势问道:“这位是?”
杨氏微微提高了声音:“这是我娘家的嫂嫂,正巧路过平阳城,我这不想着姐姐此处方便,顺道过来看看。”
郑氏笑了下,朝妇人道:“远道而来即是客,招待不周还请夫人莫要见怪。”
妇人不动声色的打量一阵,露出笑来,只说:“客气。”
郑氏爱花,郁府多花草,无处不是景。
妇人像是喜欢的很,夸赞了好几句:“这些花草侍弄的真好,画里出来的一样。”
郑氏笑答:“平日里闲着,就爱琢磨这些,夫人莫见笑。”
两人借此倒是聊了好一阵,直到坐进厅中,杨氏左顾右盼的,问了句:“怎么今日不见阿桃来?”
郑氏拨弄茶盖,笑道:“应是在院中看账罢,我还未跟她说家里来客呢。”
杨氏笑着抿了口茶,“那怎么行,也是大姑娘了,可要多出来见见人。”
郑氏听言笑了笑,低头吹着茶水的热气儿,并不应。
那妇人笑了声,软和道:“不怕郁夫人笑话,从前便听过郁家女儿的好教养,不像我家那个,养的一身娇气性儿。我也是诚心想见见,郁夫人不嫌弃,也好教教我,这孩子如何养的这么乖巧懂事。”
若郑氏不知这妇人身份,尚且敢承下这话,但方才在马车跟前,郑氏将妇人的身份猜出个七八分,如何敢承?
郑氏‘唉’了声,十分客气道:“妇人实在过谦,家里那皮猴儿,承蒙夫人看得起。”
郁桃接到去前院的信儿时,正抱着毛球玩耍。
钱妈妈说:“是段家夫人带着娘家嫂嫂,顺道过来看看,姑娘且换身衣裳,收拾下便过去,就当见过长辈。”
郁桃闻言挑了挑眉,吩咐拾已伺候她梳妆穿衣,衣服倒不必过于华丽,胜在做工精细,看似寻常而不寻常。
她可不是过去给人瞧的,那是过去争口气的。
人往前院走,隔着廊庑能听见屋里头轻轻的说话声。
郁桃从扶着丫鬟的手从门入,自如的朝屋中三位行礼问安,却是瞧呆了好几个人。
妇人看见她,只觉得美人二字尚且不够,脑中想起一句‘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
这样的容貌,举止得体,才情俱佳,怪不得......
郁桃坐在郑氏身边,盈盈笑着,也不多话。
妇人叹一句:“郁家千金当真是品貌出众,让人喜欢。”
郑氏看了眼郁桃,露出一个难以描摹的神色,“夫人着实谬赞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她一个小姑娘,哪里当得起。”
妇人喝了口茶,却笑:“如何当不起?”
说罢她拨下腕上的镯子,朝郁桃道:“头次来,没准备什么,这只镯子便当是见面礼。”
郁桃未曾料到这出,转头去看母亲。
郑氏默了一瞬,露出个笑:“快去接着吧,夫人赏识你,你要争气。”
郁桃上前去接,手被那位夫人拉过去,亲手将镯子戴进。
她亲和道:“好姑娘。”
杨氏喝着茶,心里莫名起酸,说:“阿桃当真是讨人喜欢。”
郑氏端起茶碗,不动声色的看她一眼。而先前杨氏那番莫名其妙的话,也算是明白了大半。
果不然一家子心眼蔫儿坏,突然热情起来,原来打的是这番主意。
几人话着家常,各自揣着心思装糊涂。
郑氏有意留饭,却耐不住那两位一定要走,且那位夫人临走时还意味深长的道了句,不急,来日方长。
真是一听,差些脸上没绷住。
倒真是和这位国公府夫人颇为投缘,郑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