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桃嘴角抽了抽,觉得郑瑛瑶口中十来句话,大概除了那句于冶子身高八尺有余是真的外,其他的都是偏见和歪理。
至少,在她看来,这位铸剑大师是她在见过韩祎之外,少之又少中能以美男子的称号和他比肩的人。
但郑瑛瑶像个失明多年的盲人,一点儿没怜惜美男子,从马车上跳下去,毫不客气的一掌拍在于冶子身上,“剑口断了个缺,帮我整整。”
但很快手下隔着衣裳温凉的触感让她收回了手,郑瑛瑶奇怪的看向于冶子,又奇怪的看了看手与肩背相触的一块。
“你怎么身上这么冷......”
“放旁边。”于冶子打断她,如避瘟疫一般退开两步,指着一旁的木桌子。
郑瑛瑶极熟络的靠在一旁,揭开白瓷杯给自己斟茶喝,一边没忘说上几句:“您老人家手艺不大行啊,外头还吹什么削铁如泥,这才砍了个树根子就有缺口,别人问我这么禁用的剑哪里买的,我都不好意思往外报您的名儿,不然改天被逮住说您现在做黑心生意怎么办?”
郁桃:“......”
一片死寂中,于冶子全然忽视郑瑛瑶,只是从桌上拿起软剑,淡淡瞥过,“五十两银子,五天后来取。”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进了木屋,留下郑瑛瑶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重复:“五十两银子?您怎么不干脆去抢呢?”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砰’的一声关门声。
郁桃和郑瑛瑶在外头大眼瞪着小眼,没有任何人张嘴发声,但她能够从郑瑛瑶眼中读出‘看吧我说这个死老头脾气古怪活该他在山中孤寡寂寞一辈子’......
马车走后,木屋归于清净。
紧闭的木门久违的拉开一条缝隙,光线渗入细细的一丝,能看见屋里烧着的火炉,夏日山林虽凉,但久坐在火炉旁不免发热。
于冶子提着剑坐在火炉旁,拨弄了下柴火,瞧了眼对面的人,“遭不住热,就坐远些。”
男人穿着水白衣衫,不紧不慢抽出一张绢帕,擦拭着额头的汗,淡道:“你这样的体质,连夏日坐在火炉旁身上才能有点温度,没必要待在山里。”
于冶子一手摸过剑刃,面无表情的查看缺口,“所以说是天生铸剑的人。”
“山下也可以铸剑。”
“韩世子。”
于冶子将软剑归鞘,那张脸自始至终不曾表露出任何多余的神情,像是高山终年不化的积雪,不动如山。
“我搬来山中只是各人抉择,无关其他,山下人价格给的不错,偶尔接个活,给自己多买两斤好炭火烧,清净无扰,便已足够。”
韩祎站起身,伸手弹了弹衣袖上的灰烬,“五十两接个小姑娘的活,也算是价格不错?”
于冶子低头瞧着手里的剑,陷入沉默,待半空炸出火星子迸裂的声响,他抬起头,如寻常一般自如道:“郑家的活三年前就已经接下,总不能让小姑娘揣着把缺口子的剑到处跑。”
“软剑要做成削铁如泥,拿回去砍木桩子,郑家一句话能耗费你这么多心血?”
韩祎斜靠在门柱上,声音静静地:“自欺欺人有意思?”
于冶子站定着没动,一双眼波澜不惊:“多管闲事有意思?”
木屋摇摇坠坠的门再一次打开,男人缓步而出登上马车,山中的竹林遮天蔽日,似能埋没一切。
作者有话说:
俺来啦,周末快乐呀,姐妹们,今天世子哥哥粗线啦虽然很小一只,但是也很酷。
第三十三章
山间树林茂密, 朗日只余稀疏的光点渗落在地。
翰林院与民间东堂学舍、茅山书院并拢才有了如今的国子监。
正当午时,朗朗读书声渐弱,学监的学生三三两两从校舍出来, 多是晨早背来的饭食在堂蒸笼上凑合着热一下,便能填饱肚子。少许人由仆人打马送来热乎的食盒, 由小厮拎着静静候在校舍门口。
午时休息的钟声早已经敲过, 但学堂里的学生并未离开, 或多或少拥簇着先生,抱着书本请教疑问。
先生指点两句, 后头的学生哪怕没有提及此处,却都奋笔疾书, 勤勤恳恳往书上、本子誊写, 等头一个到最后一个, 所有人的问题问尽, 已是另一趟钟声敲响.....
透白的油纸糊成的窗子,采光极好, 那些个送饭食的家仆教养极好,只是靠在窗边, 时不时眼看一眼里头,也都没有敢出声, 连脚下的步子连带着呼吸都很轻缓。
仆人多是小厮与车夫, 一眼望过去灰扑扑一片。
只是这种时候难免也有意外。
例如这会儿, 窗楞上冷不丁凑上一张粉扑扑的脸,那双眸子上的睫毛往左掀一下又往右掀一下,漂亮的像是一对儿猫眼石似的眸子滴溜打着转儿, 贝齿时不时咬着红唇小声嘀咕。
“怎么还在问呢?一本书这么多东西问来问去的, 自己就什么都读不懂吗?再不结束待会儿阿龄吃顿饭的时间都不够用了。”
郁嶔龄跟在长队后头, 像是有所感应一般,无意识往窗外扫了眼,突然间就瞧见一片被热气儿呼的水雾雾的窗纸,比别的颜色都要深一些,却也更为透亮。
从里头看,因这一层窗纸的原因,郁桃的嘴若隐若现,和年结尾在市集里那些脸涂得惨白,嘴巴抹成殷红色的跳大神别无二致,惊骇吓人的效果反而更明显些。
其实光靠这点特征,郁嶔龄也不能辨认出在窗外这个半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是谁。
只是书院里皆是男子,从前门养的狗到山中的野蚊子无一不是公的,哪怕是郁桃的声音再小,那娇娇软软的嗓音透过窗户纸传进来,也是平湖乍起波澜,引得先前孜孜不倦埋首苦读的同门们忽的按捺不住不断往外看。
郁嶔龄看着前头的同门看似是借着书上的疑问转头与身后的好友讨论,实则眼神早已飞到那层窗纸上,跟窗纸沾了一张美人图一样,黏在上头下不来。
他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尖,抱着少丢些脸的想法,从门口探出半个头,朝自家姐姐比划着嘴型:阿姐,站远些。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