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桃忍不住在心里默默鼓掌。
不过是讲了点满京城人都知道的事情却被威胁恐吓。
苏柯迁委屈的很,临上马车前还在絮絮叨叨的抱怨:“我讲的都是实话罢了,你却当着姑娘的面半点面子都不肯留给我,想想前几天你是怎么说我的?”
他连气都不喘,怨声载道:“那百来个伶人明明是因为祖母爱听戏,她老人家就喜欢年轻俊俏的小生登台,我不过就是替她搜罗着,道理嘴里就变了味儿,现在随行的丫鬟护卫瞧见我跟兔子躲老鹰似的麻溜,我这有苦说不出,连讲讲你的事儿和你讲我的事儿一笔勾销都不行吗?”
郁桃走在韩祎侧旁,离得稍远些,只听身后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抱怨什么,苏柯迁一副受气小媳妇的委屈模样从两人身边走远,她悄悄退后两步,拉住韩祎的袖子。
“他在说什么,你听到了吗?”
韩祎目光落在黑色袖袍那点白皙纤细的指尖上,淡声道:“他在道歉,说自己不该胡乱诽谤,不应当豢养伶人不洁身自好。”
“噢......”郁桃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可想起半夜爬上他床榻的女子,心里跟长了颗酸滋滋的青梅树一样,忍不住多想,连动作都变得别扭起来。
“那你......”
她不自然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尝试几次,舌头差点磕在牙齿上,最后在男人眉头渐渐蹙起的片刻,才飞快说出。
“你是不是府中有很多貌美的丫鬟每天都围着你打转?”
韩祎垂眸:“嗯?”
这里已经到了驿站门口,耳边能听见门外头微喧的说话声,除去吊檐角落的一盏纸灯,仆人避远,两人的身影揉碎在暗色中,连风都是静止的。
他的眼风徜过她的脸。
阴影处其实瞧不大清楚人,却更清晰的感知到身前那股清甜的香气。她仰起的小脸,眼睛前半是杏核圆,尾梢勾着,笑的时候、抬眼瞧人的时候弧度最明显,缥缈的光线投进其中,漾起水润润的光泽,里头几分小心思能瞧的一清二楚。
似现在,等不到回答,那眼睛眨两下,再眨两下,渐渐泛起疑惑的神色。
很快一对雾眉拢起,几分不耐烦与虚到极点的焦躁浮现。
她头一昂,下巴微抬,鼻腔一声轻哼。
“没听到算了。”
郁桃自以为有条不紊动作,实则一片慌乱。
她提起裙幅,大步跨出门槛,压着满心难以抑制的跳动,一头扎进马车。
她摸着自己滚烫的脸压在软枕上,脑中却一次次翻涌出,韩祎将才看她的目光。
男人的眸色浓郁暗沉。
总觉得他是......
“叩叩叩”,外头有人敲了三下车轩。
郁桃打起帷幕,瞅见小郡主正站在外头,努力踮着脚趴在窗轩上。
“阿桃姐姐,哥哥说不出三个时辰便会到京都,我这里有刚从驿站拿的桃子,你要尝一个吗?”
翘楚伸手从她身旁的丫鬟手中捞了一个。
郁桃瞅着小郡主天真无邪的脸蛋,实在想不通三个时辰之后的分别与尝一个桃子有什么关系?能够一起组和进同一句话中。
“那阿桃姐姐记得来找我玩哦。”韩姯舒笑吟吟的从窗栏上松了手,朝她挥一挥,“到了京城,我也是你的好朋友噢。”
“嗯……” 她点点头,正要和小郡主道别,却看见苏梦芸往这里靠近。
“哗”一声,郁桃合上帷幕。
只听苏梦芸的声音响起:“郡主在这做什么呢?”
韩姯舒很是活泼:“给阿桃姐姐送桃子。”
“这样……”苏梦芸笑了笑:“那有记得给我留一个吗?”
韩姯舒看着手里最后一个桃子,小脸为难的皱成一团:“可是哥哥最喜欢桃子了,这个桃子是我特意留给他的,又甜又脆,你闻这个味道甜甜的,长的粉粉嫩嫩,哥哥肯定很喜欢它。”
马车内,竖耳听着外头说话的郁桃,脑中一根弦突然崩断。
总觉得事态似乎隐隐在往一个不受她主导的方向发展。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章
晨起转州桥, 车马行至京都不过天色才大亮。
郁桃还是去年外祖生辰时候来过一次,那时贪睡,在轿子里一路睡到郑府门前, 从没有仔细看过护城河后边这道约莫八丈高的土夯筑城墙,偌大的城头写着‘广阳门’。
郑家按照往年的习惯, 早早派人候在城外。
她一掀开幕帘, 仆从认出脸, 立刻喜笑颜开的呵下腰去,“表小姐, 候您多时了,老太爷老夫人都在府里盼着呐。”
翘楚认得这个人, 小个头, 猴机灵, 便熟络的招呼:“乾子哥, 你领路咱们马车自会跟着。”
乾子‘欸’了声,到后头去一一答谢过贵人, 才蹬上矮马,慢悠悠进了城。
广阳门入城, 官道傍河堤延伸,右边是最繁忙的沛河码头, 朗日照在宽阔的河面上泛起层层波光, 船只纵横交错, 桅杆迎风扬帆,纤夫牵拉或船夫摇橹,载满货物的船只停靠在码头边, 汉子打着赤膊将货物件件儿卸下1。
轿厢头顶着杨柳琼花而过, 穿过挑担骑马的, 扛着蓑驴草叫卖的贩夫走卒。左边一应排满了酥茶摊子,糕点蜜饯、卖着各种小玩意儿的杂货摊子或是升起奶白色烟气的包子馒头铺面,吆喝声连绵不绝竞相招揽沿街的客人。
再往里走才到市集,番黄的市招旗帜鳞次栉比横亘在瓦宇间,这里头摆满绫罗绸缎的成衣店,寻常见与珍奇的香料铺头,珠宝楼前阔气的店头,街市行人往来云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