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着牙说道:“自那以后,我们县的风气便直接变了,这位县令虽然不贪财.但.县衙中的其他人贪!”
“只是两年的时间,我们县便多了许多的贫苦之人,后来大灾来临,这位县令的确是不贪腐,但却也没有手段,压不住那群商贩,县中因为遭灾,数万百姓流离失所。”
这学子再叩首,眼睛中已经是猩红一片:“可是两年前,这位“清官”,这位造成了我们县数万百姓流离失所的清官在尚书省的考核评定中被认定“为官清廉,治理一方,为甲下”,直接升任洪州府府丞!”
他似笑非笑,面容悲苦:“学生一直说这位官员的无能,可只要说起来这位官员的无能,旁人便会说起来他的清廉——仿佛清廉才是官员最重要的事情!”“可是.没有能力的清廉,真的是最重要的么?”
“学生并非是为贪腐的官吏说话,只是难道无能就不算是坏官么?”
房玄龄听了这学子的哭诉,轻叹一声,声音中带着些许惋惜的神色,他也同时担任御史台左都御史,因此看向这学子点头道:“你放心就是了。”
“本官今日回去之后,便去查明此事。”
“若是经查,此人的确是如此的一位官员,那么本官必然在朝会上对其进行弹劾!”
他的神色愤怒:“连带着对尚书省的某些官员也好弹劾!”
说完之后,苦笑着看向陈煜:“贤侄.你继续说吧。”
房玄龄仿佛是感觉到了自己注定而来的失败一样,缓缓的闭上眼睛,整个人都带着些许的疲惫之色。
陈煜看着房玄龄好似一瞬间苍老的模样,心中想笑,若不是他看见了那学子与房玄龄对视了一眼,那眉宇中带着几分的“算计”之色,他还真觉着那学子这是有感而发了。
当然了,这事情肯定是真的,因为他的确听说过这件事情。
只是就这么巧合,自己来与房玄龄辩论为官之道的时候,那位洪州府的学子就正好在听?
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相信巧合的人大抵上都已经死了。
而房玄龄做这件事情,大概也是想要顺势将其引到高士廉的身上,将这一把火继续的燃烧起来。
于是,他装作没有看出来一样,继续说道:“那贤侄便继续说了。”
“除了这位官吏之外,还有另外一位官员。”
“这位官员煜倒是没有亲眼所见,但在县中逗留增添补给的时候,倒是听说了有关他的一些旧事。”
又是旧事!
正诸多学子一听到“旧事”这两个字八卦心都起来了,被这位在这个时候提起来的“旧事”大概率不是好事啊。
果不其然。
只听得陈煜缓缓的说道:“贞观二年,江陵府的府台遇到了一件人生中最难以解决的事情。”
“因为在这一年,江陵府遇到了百年难得一遇的“洪灾”,大水决堤几乎冲刷了一切,将良田淹没、将房屋冲塌,当大灾难来临的时候,人们总是能够感觉到自己在天地之下的渺小。”
“这位府台同样也是如此。”
“这位府台不算是无能之辈,在灾难来临的时候,他的决策十分果断,即刻做出了决策,也因此江陵府的百姓并没有在灾害中死去多少。”
“但后续的事情,却让这位自诩为清官廉洁了一辈子的府台有些为难了。”
“灾难之后,要面临的便是两件事情,其一,重建,其二,安抚民众、以及赈灾。”
“重建也好、赈灾也好,都需要两样东西,第一,钱财,第二,粮食。”
“而大灾之后,必定有商贩为了利润铤而走险,江陵府也不例外。”
“当时,江陵府的粮食价格暴涨近百倍,从前能够供给一家三口吃喝月余的银钱,在那个时候甚至不能供一家三口吃上两天。”
“而这位府台平日里十分廉洁,而廉洁也就意味着他与当地的一些商贩也好、地主势力也好,关系都不太好,所以他从这些人的手中借不出来粮食。”
“但这位府台最后还是找来了足够的粮食。”
“这些粮食虽然不算非常多,但每日薄薄的稀粥,却让百姓们撑到了朝廷赈灾粮的到来。”
陈煜的神色缓缓的冷淡了下来:“房学士,您猜,他最后是从哪里找来了能够暂时应付着灾民,甚至足以撑到等待朝廷赈灾钱粮下来的粮食?”
房玄龄面容骤然苦涩了下来,他看着陈煜说道:“这件事情,老夫也有所耳闻。”
他陷入了沉默和回忆当中,最后缓缓的开口道:“你说的那人,应该是如今的蒋国公之子,屈冷,如今官任东南道节度使。”
陈煜缓缓点头,表示对这个回答的认同。
而后房玄龄缓缓的开口说道:“屈节度使当时是将.将朝廷供给战时所需的粮仓直接打开了,以其中粮食为引,迅速平定了当时暴涨的粮食价格,而这种举动也让当地的粮食贩子们十分愤怒,本来在屈节度使任职到期之后,便可以再次胜任的,但经过这件事情,便迁到了东南道做节度使。”
节度使这个官位在现在这个阶段,基本上就算是“二线”了。
没有什么本质上的权利,算是一种“荣养”的官职。
而做出这个决策的,正是房玄龄本人,而房玄龄在做出这个决策之后,被一些愤怒至极的百姓追到长安城来辱骂。
陈煜笑着看向房玄龄:“房学士可是后悔了?后悔当日依照唐律处置了屈冷?”
房玄龄微微摇头。
“我并不后悔,但”
他有些不解的说道:“但实际上,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觉着,实际上屈冷没有做错。”
“我做出这个决断,是因为我当时负责考核评定官员,屈冷的行为名义上的确是触犯了唐律,因此给了他同一个丁的评定。”
“可听贤侄之意,似乎并不认可他的行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