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事情对赵氏都好说,唯独涉及她独生女儿谭蓉的事情,她可半分不让。
“咱们谭家给工匠的钱一贯丰厚。他们不念着谭家的好,反而恣意妄为。之前便有族人说他们做工越发怠慢,如今更闹出这种事来......这批匠人不能要了。”
她叫了项宜,“给你妹妹打嫁妆箱子的工匠,必须要换妥帖的人来。”
原先这批工匠,谭家用了有些年头了,据说是族里富三太太娘家表亲。
富三老爷人如其名,家境在谭氏族人里算得富裕,只是考中了举人之后,就无论如何都中不了进士了。
富三老爷这一辈子都没干过旁的事,只读书会友,钱财方面靠着祖产过日子。
但富三太太却不是死板的人,于经营一道相当上心,大大小小地包揽了不少活计。
只有钱流进她手心里,没听说能从她指缝里漏走的。
项宜想着,同赵氏提了个醒,
“......母亲若是直接换人,只怕富三太太要有说辞。”
富三太太表亲族里遍是木匠,前几年谭家换匠人的时候,就把活计都给了他们。
然而赵氏不耐地摆手,“活做不好就该换人,你就道是我的意思,她若有说辞就来找我。你眼下先替你妹妹定好靠谱的工匠再说。活计繁多,须得早早定下来。”
项宜听了,只好点了点头。
但清崡县就这么大,工匠也十分有限,赵氏想要的不是旁的工匠,正是需要能给谭蓉嫁妆箱子雕花刻木的工匠。
她想了一阵,莫名想到了今日在吉祥印铺听见的事情。
出了秋照苑,就叫了春笋往吉祥印铺走一趟,让那些木匠送些像样的木样子来看看。
项宜吩咐完了事,回了正院。
因着忠庆伯府在京中,而眼下年关将近,杨蓁的三朝回门改成了三月回门,等到明岁谭建再跟着杨蓁回京小住一月。
项宜回正院的路上,恰遇到了谭建。
然而谭建一脸疲色,耷拉着眼皮没有看到她,就从另一边走了。
项宜奇怪了一下,猜测着谭建约莫是因谭廷布置的繁重课业烦恼,便也没过问。
......
当晚无星无月,正房里重复着往日的凝滞气氛,似多年的冰雪从未融化过分毫。
项宜已然习惯。
翌日一早,谭家宗房门前早早就来了人。
几个工匠模样朴素,怀里仔细抱了木样子,小心翼翼地请门房通传一声。
“还请小哥行个方便,是项氏夫人让咱们过来送木样子的。”
门房打量了他们一番,见他们确实木匠打扮,打满补丁的衣衫上还有些许木屑味道,便让他们在此等候,进去通传了。
项宜过来的时候,看到他们还站在门前。
冰柱悬在檐下,工匠们冷得只搓手,但仰望谭氏的黑漆描金的门匾,并不敢莽撞地踏进门里来。
项宜让他们到门房里吃盏热茶。
“冰天雪地,莫要冻着了。”
他们连连摆手,“咱们这样的匠人,能有幸登一次谭家的门,已是幸事!若是此番能得了谭家的差事,就是冻死在门口也值了!”
像这样的世家大族,好的活计都惠及了姻亲,或者是有门路的工坊。
像他们这些乡野工匠,便是手艺再好也进不来,只能接些散伙,还要被压榨工钱。
项宜见了他们这般,神色越发柔和下来,拿过他们带来的木样子看了看,不由地点了头。
诚如姜掌柜所说,这些匠人出身虽低,手艺却不低。
她不由道,“若是老夫人能相中手艺,谭氏必然以公道的价钱聘你们做工。”
工匠们一听,无不兴高采烈,连跺着脚搓手取暖,都越发有劲了。
项宜看着再次让他们都到门房里来避寒,工匠们还不好意思,项宜笑道。
“这会老夫人正有时间,你们先在这里等着,兴许立时就有好消息了。”
工匠们惊喜不已,连声谢项宜。
项宜没停留,让人取了他们的木样子,一道去了秋照苑。
赵氏正得闲,见项宜这便送了木样过来,直接翻着看了看。
她来回看着,渐渐目露满意。
“这活做的又细又扎实。”她问项宜,“是州府里的工匠吗?”
项宜笑了,说不是。
“就是本县的工匠,只是从前没有这般际遇,只能四处做些散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