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繁复书面语听着费劲,大体意思是皇帝丰功伟绩, 定谥号“景”。温念听了以后很惊讶,她以为就太子和皇帝那么僵的关系,太子会为皇帝定一个含义不大好想谥号。
紧接着, 太子宣布了皇后的死讯, 他所说的和真相千差万别:“母后多年来不问世事,吃斋念佛为父皇为江山百姓祈福, 骤然听闻父皇离世备受打击, 昨日夜里饮鸠殉情, 随父皇去了。孤感念母后深情, 与钦天监商讨后定下母后随父皇明日入皇陵——”太子话音落下, 御史台大夫便开始念皇后娘娘的生前事,众人跟着磕头, 定谥号“端文”。
后来在回府路上,温念忍不住问陈泽昇:“皇上和太子……关系不是不好吗?为什么太子给皇上定的谥号那么高?而且, 皇帝也没有御史台说的那么英明神武啊。还有, 皇后的遭遇,太子为什么把贵妃娘娘的恶行昭告天下……”
陈泽昇看向她:“皇帝毕竟是太子的血亲父亲,不管背后如何,面子上的功夫始终要做好,孝之一字大过天。而且人死了,有些东西就没必要计较了。”他没提皇帝的死和太子脱不开干系。
“……”温念若有所思点头。
“皇后娘娘真正的死因不够体面,昭告天下有损皇后娘娘名声。”陈泽昇说,“相反,太子说皇后娘娘为皇帝殉情,全了皇后娘娘的美名,对皇后娘娘有利,对太子也有利。”
温念没接话。
陈泽昇:“太子初初归京,除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名头,几乎什么根基都没有,他肯定要为自己营造尽可能多的有利条件。否则登基之后,他还要吃更多的苦头。”
这样的亲情未免太不纯粹。温念不想了解太多,知道的越多越心凉。说起来,她好像没有在冷宫里看到皇后娘娘的墓碑:“皇后娘娘的尸骨之前是在哪儿安葬呢?”
“哪来的什么安葬,皇后娘娘的尸骨被贵妃娘娘扔在了冷宫的枯井里头。”陈泽昇声音突然变冷,显然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那井里头堆了不知道多少人命,如今过了许多年,里头的人全部成了枯骨,早就分不清谁是谁了。明天要入皇陵的大概也只是皇后娘娘的衣冠罢了。”
“这对皇后娘娘太不公平了。”温念道。
陈泽昇道:“这世间本来就没有公平。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第三日是出殡日,皇帝和皇后的灵棺一左一右并排而行,陈福的灵棺紧紧跟在皇帝的后边,及至皇陵,皇后向右,入皇后陵;皇帝、陈福向左,入帝王陵。
陈泽昇目送陈福的棺柩消失在帝王陵入口,捏紧温念的手低声道:“师父是得偿所愿,是吗?”
温念回握陈泽昇的手,同样轻声回道:“是,师父他想要这样。”不管是不是真的,陈泽昇只是需要这样的安慰,温念给了,并且贴心地没有窥视陈泽昇的神情,她想,他一定不想任何人注意到他此刻的表情。
帝后入了皇陵,众人陆陆续续地离开,把空间留给太子,让太子能在最后再和帝后说说话。陈泽昇和温念也想离开,但却被太子出言留下了。
太子让陈泽昇和温念在远处候着,他独自在皇后陵墓前站立许久,嘴巴张张合合说了很多东西,不过隔得太远,温念听不见他说了什么。
半晌,太子对着皇后的墓碑磕了三个响头,没有再去皇帝陵墓,而是径直朝他们走过来,“两位跟孤走吧。”
温念和陈泽昇跟在太子身后,太子没说要带他们去哪儿,他们也都不问。一路沉默着回宫,停在软禁贵妃娘娘的宫宅前。
守门的御林军将大门打开,放太子等人进去。贵妃娘娘就坐在院子里头,背对着他们仰望院子外的天空。
太子就停在离贵妃娘娘几步远的地方,主动开口道:“孤想了很久,始终没有想出合适她的死法。你代替孤陪伴母后好几年,亲眼看她欺辱母后的人是你,所以孤想问问你的意见。”
陈泽昇摇头,道:“殿下您决定即可。”
“你与孤是表兄弟,当真要如此见外?”太子道,“你且说,孤觉得合适自会采纳。”
陈泽昇回视太子,道:“贵妃娘娘生来自带一张美人皮,借着天下第一美人的容貌媚上惑下,做出无数恶行,依臣之见,不如留下她一张美人皮,再让她自去。”
“剥皮么……?”太子点头,他示意随行的大力太监动手,“可。”
贵妃娘娘一直背对着他们,哪怕他们在讨论她的死法,也始终无动于衷。要不是太监们押着她强制她面对太子跪下时,那双粹了毒的眸子死死盯着陈泽昇,几乎要让人以为她已经看破生死。
贵妃娘娘的模样很苍老了,再也看不出曾经的风华绝代。福荣丸的瘾和阴宅构造的宫殿把她逼疯了,在大力太监挖行刑用的坑的时候,她就一直瞪视着陈泽昇,喉咙里时不时发出一声低吼。
“挖坑要做什么?”太子似乎对地上的坑挺感兴趣。
陈泽昇没在意贵妃娘娘的怨毒眼神,淡淡道:“把柳氏埋进去。”
太子:“哦?活埋?不是说要剥皮?”
陈泽昇低低笑了声,比地上跪着的贵妃娘娘还要渗人:“把柳氏埋进去,只露出一个头,然后,用刀在她头顶开一个十字的口,从这个口子灌水银进去。”
“……这似乎都和剥皮没有关系。”太子蹙眉道。
“殿下好奇的话,一会仔细看着。”陈泽昇道。
大力太监那边已经将坑挖好,把贵妃娘娘放进坑里,强迫她站立着,然后就开始埋土。从大力太监埋土开始,陈泽昇就抬手把温念的眼睛遮住了。
温念只能听见声音。没有视觉的加成,听觉反而变得灵敏了,她听见铲子铲土的声音,听见微湿的泥土落在坑里的声音,还听见刀子划过皮肉的声音。
她不知道,在太子和陈泽昇的注视下,大力太监将小心拉开贵妃娘娘头顶的十字刀口,一点一点往里面灌水银。
大量的水银从伤口中流入贵妃娘娘的身体中,因为伤口只划破了皮,水银便沿着皮肉的缝隙一点点往下坠。皮与肉分离的感觉太痛,贵妃娘娘顿时哀嚎出声。
这个刑罚持续的时间很长,经过半个时辰也依然没有看到任何剥皮的效果,温念鼻尖下的血腥味也没有太多变化,如果不是贵妃娘娘痛苦的哀嚎声越来越大,她都要以为还没有开始了。
整整一壶水银灌完,大力太监们收起玉壶,退到侧旁。陈泽昇说:“太子,剥皮开始了。”
他话音落下没有多久,只露了一个头,眼神呆滞仿佛失去意识的贵妃娘娘的尖叫声突然变大,一个全身血红的人突然破开贵妃娘娘的头顶从土里跳出来,在院子里胡乱奔跑。
温念鼻尖下的血腥味瞬间浓厚起来,她下意识捂住嘴,几欲作呕。
太子一开始以为血红色的人是沾了满身血的人,正想问陈泽昇为什么突然那么多血,但他定睛之后发现,奔跑后摔倒在地翻滚的并不是沾满血的人,而是鲜红的、肌理分明的肉,那是——
没了皮的贵妃娘娘。
太子下意识去看埋坑的位置,黑色的披散的头发下隐约可以看到苍白的皮,陈泽昇适时开口:“只有这样剥出来的皮才是最完整的。”
太子瞳孔紧缩。
没有人理会一时半会没死的贵妃娘娘,大力太监再次上前,把坑里的土小心清理出来,再把“剥”出来的人皮取出,重新收纳里边剩下的水银。做好一切,他们把皮展开,呈到太子跟前。
如果不是贵妃娘娘吸食福荣丸又断掉,这一定是一张非常漂亮的美人皮,但现在,放在太子眼皮底下的是一张老妪皮。
“把它挂在城墙上,风一吹,就能鼓起成柳氏的模样。”陈泽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