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没什么大问题吧?”
“我……还得研究研究。”霍睿言示意他出去忙活。
把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对着灯照来照去,又反复看了封口,他挠了挠耳后根,百思不解。
信中写的是——蔡兄,别后数月,特来信告知,合浦珠在京销路好,利润大,请为我多定十斛。令兄所提要求无妨,我七月南下,钱银必定交割清楚,一万个放心。日来事冗,恕不多叙。管老三字。
合浦珠?南下?什么意思?这个蔡兄和管老三又是什么鬼?
孙一平为何给他捎一封风马牛不相及、狗屁不通的信!
霍睿言顺着念、倒着念、藏头念、跳着念、逆光念……全然摸不着头脑。
细辨这字,并非孙一平所写,歪歪扭扭,却极其认真,不像开玩笑。
若非孙一平另有深意,那么……是有人存心或不小心把信对调了?
霍睿言只觉一股凉气自脚底冲向头脑。不论何种情况,都大大的不妙!
他当机立断,把掌柜叫进来,细细问过送信之人的特征、去向,寻根溯源;转而吩咐随从,派人快马加鞭南行,拦截从京城去往广西方向的旅人。
霍睿言安排妥当,没来得及吃饭,回府换了身简朴衣裳,改骑棕黄色马匹,戴上顶笠帽,遮挡面容,低调出城。
一路向西,暗中问村镇乡民,皆未见过疑似孙一平的陌生人。
他百般煎熬,瞭望延绵至天际的夏日山林,惆怅难言。
孙一平究竟如何了?
霍睿言呆望落日,暗自祈求,唯愿他无灾无难,平安归来。
…………
孤月如钩,融于深浓夜色中,以淡弱柔光倾斜在宫阙的檐角上。
康和宫小书房内,宋鸣珂以手支额,独坐案前,摆弄着霍睿言前年为她雕刻的一对相互依偎的羊脂白玉猫。
小猫闭目安睡于在大猫身上,温馨美满,生动有趣,没来由使她记起,去年秋日拔禊回京时,她和二表哥同坐一辆马车,不知怎的,竟靠着他睡着了。
中途醒后,她贪恋温柔,闭目偷笑装睡,就这样一路占据了他的肩膀、臂弯与胸膛,偷藏了他的心跳与气息。
无论是以“宋显琛”的身份,还是“晏晏”本人,她都和他紧密相依过。
以前,她不住告诫自己,他只不过将自己当成了表弟。
如今,她似乎无法单纯把他视为表兄。
必须承认,多日不见,她也会想念他,很想。
必须承认,她会为他喜而喜,因他悲而悲。
觉察他今日郁郁寡欢,半点口风也没透露,她几乎没再展露笑容。
说好不会陷进去,但有些事,哪怕她暂且坐在龙椅上,为天下之主,掌控万民,亦无从把控自己的心。
拿出他呈献给她的泥土,她依然能清楚记得,他那会儿逐一介绍,如数家珍,眼眸清溪反射阳光,笑着对她说——这可是,陛下的江山。
大抵早在那一刻起,心为他停止跳动,又为他狂跳不息。
只是她在情感方面一如既往的迟钝,心动的份量再重,她都无所觉察。
由他亲手打造的木匣,以及各地搜集而来的泥土,在过去两年间,一同沐浴着京城皇宫内的日月精华,和他亲手刻的闲章,已成为她最珍视的礼物。
她一直想着,就算恢复身份,这些宝贝只会全数归她,绝不让给哥哥……
想起宋显琛,她心底漾起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无疑,兄长一声不吭从垂拱殿后离开,已教她不能理解;之后的两日,他躲在昭云宫发呆,也不与旁人交流,后仓促回了北山小院。
宋鸣珂原想多留他几日,让他继续熟悉政务,她趁机打扮打扮,哪怕只在宫里转悠也好啊!
谁料他突然闹了情绪!
再这么下去,哥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扛回属于他的大任?
宋鸣珂幽然叹了一口气,把玩的一对玉猫,放下,拿起,放下,又拿起……
近日有关宋显扬、赵国公和赵太妃的麻烦事算是翻篇了,可北境战事、兄长反复的心思与病情、舒窈莫名其妙爱上了她……一一困扰着她。
还有,对二表哥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
相比之下,宋鸣珂认为,与霍睿言之间的小小悸动,反而最容易解决。
虽然,在昨夜梦回时分,她迷迷糊糊中幻想,如若一两年内,她重获长公主的身份,而他依旧孑然一身,她便……唔……
可是她从来没忘记过,大表哥说,二表哥有心上人;他也亲口承认,在他心里,那位小娘子无人能及;而秦澍亲目所见,那人成熟妖媚、玲珑浮凸……
宋鸣珂念及往昔所闻,心底隐隐作痛,所有悄然积攒的念想,不经意化作唇畔的黯然一笑。
兄长一日未康复,江山社稷成了她的首要重任。
她理当放下对二表哥的绮念,退回到兄妹情份,默默祝福,而非占有。
只要他乐意,她早些为他赐婚也好。
愿他一生平安喜乐,福泽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