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以来, 裴九真的嗅觉也大不如往日那般灵敏, 而这一切都是那道旨意传入霁家后才发生的事。
她家姑娘本是以养护花灵为道, 如今却连花香都闻不到了。
以秋不觉红了眼眶。
命运和姑娘开了多么大的一个玩笑。
新婚那一夜,当星烨揭开红盖头的一瞬间, 他眼中所见,是一位绝世佳人潸然落泪的模样。她眼中没有半点喜悦, 甚至是在盖头被揭开的顷刻间泪落红衫, 沾湿嫁衣, 恍如滴血。
刹那间,星烨错愕不已,心中亦是隐隐作痛,随后拂袖而去。
大婚第二日,星烨携新妇入宫拜见太后和幽帝。
那一日幽帝忙于朝务,是以裴九真二人拜见太后那会儿,两方还没碰上面,若不是太后留膳,这一日他们原碰不上面。
用过午膳,幽帝姗姗来迟。
彼时裴九真和以秋刚好在回廊外面看丫头们放风筝,恍惚一抬眼,命运在此刻敲醒了她,竟然让她意外跌进幽帝漫不心扫过来的一眼,而这一眼中写满了各种情绪,从震惊到错愕,再到不知所措。
就连跟在他身后的孟凡眼里也充满了惊惶。
裴九真福了福身:“臣妇见过陛下。”
幽帝沉默着,久久无法回神。
孟凡回过神来,看着还未起身的裴九真,立马提醒幽帝:“陛下。”
幽帝几乎脱口而出:“九……”
一晃神,艰难找回一丝丝理智,勉强改口:“起来吧。”
二人一个站在回廊上,一个站在回廊下,一上一下,默默无言地望着彼此,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又似乎把一切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个干净。
幽帝低下头,仓皇逃离:“朕突然想起一件事,失陪了。”
回到勤政殿,幽帝便把自己关了起来,谁也不见,便是晚膳也不肯用。
那一夜幽都下了一场雨,一场倾盆大雨,似是要把屋顶都给掀翻。
幽帝侧身躺在藤椅上,透过映着微亮宫灯光芒的窗户纸盯着窗外那场大雨出神。
雨声如泣如诉,像是人哭的声音。
他忽然想起他和九儿约好相见的那一天。
*
那日他换了身便服正准备出门,不想太后却来了。
太后一来便看见幽帝一身便服打扮,像是要出去,难免多问他一句:“你这是要去哪儿?”
“儿子有些事要出去一趟。”
太后的目光在他还充满少年傲气的那双眼睛逗留了片刻,不再追问此事。
太后来也不是为别的事,就是为星烨的亲事。
太后认真问他:“星烨想娶霁华,这事你知道吧?”
早些年星烨为救幽帝毁了一身的修为,就连身体也毁了一大半,至今无法修炼,这是他们欠星烨的情,是幽帝所不知的情。
如今星烨既提出想娶霁华,而幽帝又迟迟不肯松口迎娶霁华,几番衡量之下,太后对星烨的请求自然也要稍作考虑。
幽帝淡淡应了一句:“知道。”
太后追问他:“这事你是怎么想的?”
幽帝:“母后,您希望儿子怎么想?”
他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吗?从小到大他做的每一件事,哪件不是为幽谷剑?宫里,朝中,所有人都可以做他的主,可他什么时候可以做自己主了?
太后登时黑了脸:“皇帝。”
幽帝忽然苦笑起来:“母后别生气,儿子的意思是全凭母后做主。”
太后拂了拂衣袖:“你既瞧不上霁家姑娘,那便另择皇后人选。”
幽帝冷漠道:“好。”
那之后大臣来报都城有异动,幽帝又急急召齐官员商议此事,直到月上柳梢,他才匆匆赶往剑冢,可他到那儿时,哪还有人?
他等了一日又一日,苦守了一日又一日,九儿便似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他根本抓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
夜深人静,窗外雨声愈演愈烈。
孟凡咬咬牙,硬着头皮入殿请幽帝用膳,岂料他刚一进殿,背对他卧在躺椅上的幽帝就开了口。
雨声敲碎了幽帝毫无起伏的声音:“白日那位姑娘是谁?”
孟凡迟疑片刻:“陛下。”
他不忍心说,不忍心亲手打碎幽帝最后一点幻想。
幽帝紧追不舍:“是谁?”
孟凡:“是霁华姑娘,星烨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