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就这样打打闹闹地成长着。夏沉烟观察许久,看见他们确实没有出现斗红了眼的情况,略微放下心。
六岁时,陆宜珩被送到上书房学习,陆宜安也被请了女先生。
女先生教陆宜安公主的仪态,教她识字、抚琴。
陆宜安每日下了课,就跑去找夏沉烟和陆清玄。
“现在这个时辰,宜安要来了。”夏沉烟推陆清玄肩膀。
陆清玄把她放下来,抚平她裙子上的褶皱,但他自己的衣袍却微乱。
宫人果然来禀,说公主殿下到了。
“宜珩在学什么?”陆宜安跑进御书房,问道,“他每天都好忙,我连他的影子都见不到。”
她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夏沉烟若无其事地看她,陆清玄一边抚平衣袖,一边和缓地回答:“学经史、策论、诗歌、书画、骑射。”
陆宜安看着父母,心中泛起一丝怪异的感觉——她觉得今日的父母有些不同寻常。
她顿了顿,问道:“骑射是什么?”
夏沉烟回答她:“就是骑在马背上射箭。”
“那么宜珩有自己的马了?”
陆清玄点头。他终于抚平了衣袖,恢复端庄神态。
陆宜安立刻抛开方才的怪异之感,面露向往神色,“我现在也想要一匹小马,可以吗?”
陆清玄想说,不可,你年纪尚小,若想骑马,得等年纪大一些,再寻一匹温顺的母马。
夏沉烟微笑着伸出臂膀,把陆宜安抱在怀里。
陆宜安闻到了母亲身上好闻的香味,还被她亲了一下脸颊。
“当然可以。”夏沉烟温煦地说。
御书房的窗户之外,春深花浓,芳草菲菲。
“你是我的女儿,当然可以拥有一匹小马。”
……
岭南的春天,万树葱茏,草木勃发。
夏沉烟的二堂哥夏沉瑾,自从被发配至岭南,就像是完全被家族抛弃了一样。
好在大哥偶尔还给他送来一些银钱,帮他打点一二,但他的身体终究一日不如一日。在听到父亲病危消息的这天,他也重病在床,只能侧耳倾听窗外的莺啼。
当地酒肆的店家给他送来一坛酒,他揭开酒坛盖,也不用杯盏了,就这样仰头去喝。
“哎,公子您当心些,仔细身子。”店家说。夏沉瑾是他们店的熟客了,虽是被刺配之人,但出手极为大方。
夏沉瑾大笑,酒水滴落在他衣襟上,“当心什么身子!我被那可恶的女人弄来这里,早就活不长了!”
店家听他抱怨了无数回“可恶的女人”。他也不在意,走出门,想回去做生意,却听见夏沉瑾说:“我害死了她的婢女。”
店家停下脚步,“什么?”
“世人皆道,夏家嫡长子运筹帷幄,锦绣文章,却无人知晓,她当年过目成诵,年纪轻轻,写的诗却稚嫩而有天然之美。”
店家坐了回来,“然后呢?”
夏沉瑾低头喝酒,“然后我偷了她的诗,她揭穿了我,让我丢尽脸面。”
店家:“……”确实挺丢脸的。
“那时她父母还在,她十分高傲,対我说,要想名扬天下,就自己写诗,不要做偷诗贼。
“我生了气,対她说,你是女子,书背得再快,诗写得再好,不能出仕做官,有什么用?
“她回答我,那又怎么样?以后流传千古的诗是她写的,谁会记得千百年前一个普通官员的名字?”
第49章 女帝(二)
店家用眼神鼓励他继续说。他直觉会听见一桩国都的秘事。山野之间日月长,唯有秘事解无趣。
夏沉瑾说:“后来她父母没了。”
“然后你就开始欺负她?”
“对。我让父亲赶走了她的女先生,收走了她的书籍。”
“……你父亲为何帮你做这种事?”
“哦,她是我堂妹,我父亲自小憎恨她父亲。”
店家:“……”
“后来先帝兵败,将先贵妃献给胡人,家族命先贵妃自戕以保贞洁,她不肯自戕。”
“我知道这件事。”店家回忆道,“当时很多士大夫都说,那些妃嫔公主应该以身殉节,否则就是什么……没有风骨,有失国体。但先帝的贵妃没有自戕,她写了一篇诗赋,痛斥家国的懦弱与荒唐。这诗赋被胡人传回大燕,字字啼血,笔力雄健,一时传为奇谈。”
夏沉瑾点头,“正是如此。因此当夏沉烟的天赋越来越显现时,我们开始感到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