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月也是我最心爱的侍女。”
“侍女如何与亲人相提并论?”
“是吗?”夏沉烟微微一笑,“如果侍女不重要,你们当初为什么要将她叫走,溺死了她?”
夏沉怀终于率先移开视线。
他说:“那天大哥不在家,否则大哥一定会帮你阻止父亲和二弟的。”
夏沉烟微微抬起下巴,不发一言。
窗外的阳光照在她下巴上,漂亮得令人有片刻屏息。
良久的沉寂之后,夏沉怀说:“沉烟,你看看你身上穿的华服,你享用的美食和宫婢,你的名声。如果没有家族为你造势,你纵然有天姿国色,又怎么能养在深闺,却拥有举世闻名的美名?”
“我很感谢家族给予我的华服和美食。”她说,“但我宁愿用这些换含月回来。”
“如果你不是世家女,就连含月这样的婢女,你都无法拥有。”
“如果我不是世家女,含月或许还活得很好。”
夏沉怀略感头疼,扶住了脑袋。
他意识到夏沉烟确实对家族心存怨恨,无论她的表情有多平静。
水面下奔涌的暗流,总有一天会冲垮这个家族——在那个文韬武略的陛下的盛宠和筹谋之下。
他决定暂时搁置二弟的事,先解开夏沉烟的心结。
他柔声说:“沉烟,大哥知道,是二弟对不住你。你既然不想原谅他,便不原谅。”
夏沉烟这才点了点头。
夏沉怀心下一松。
他说:“那你在宫里,应当履行世家女的职责,认真侍奉陛下,完成家族的目标。母亲回来跟我说,你将迷香美人散给扬了。你可以告诉大哥,为何不愿意给他用迷香美人散吗?”
第24章 偏爱
“我不喜欢用那种卑鄙的手段。”夏沉烟说。
夏沉怀略微一顿。
他缓了缓,温声道:“真的吗?当年,我们的五姑母,也是这样说的……”
夏沉烟的五姑母,先帝的贵妃,拒绝承认自己心悦于先帝,却故意没有生下带有夏家血脉的皇子。
夏沉烟笑了一下,“如果姑母真的如你们所愿,生下了带有夏家血脉的皇子,那么不管是这个王朝,还是五大世家,都早已经烟消云散。”
除了陆清玄,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抵挡住两百万胡兵的铁蹄。
夏沉怀也跟着微笑。
他说:“也是。”
剑拔弩张的气氛,仿佛随着他们的微笑缓和下来,夏沉怀决定继续巩固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说:“你现在看上去很平静……当年你的婢女死后,我记得你哭了好久,现在是已经走出来了吗?”
“问这个做什么?你很喜欢看见我哭?”
“当然不是,大哥怎么舍得让三妹哭呢?”夏沉怀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当年你的婢女被溺死,我记得你还曾经偷偷给二弟下毒。”
夏沉烟:“你看见了?”
“我当时只是偶然发现了这件事。”夏沉怀说,“我们世家大族,讲究的是瓜瓞绵绵。只有同气连枝,才可以撑起绵延数百年的传承。我怕二弟被毒死,也怕你给二弟陪葬,就自作主张,遮掩了这件事。”
“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投毒的。”夏沉烟淡淡地说。
夏沉怀叹了一口气,脸上仍然挂着笑容。
“你过完年,已经十八岁了吧?这么大的人,不是当年那个十三岁的小孩子了——当年你十三岁,长得比所有孩子都更漂亮,却那么矮,个子才到我膝盖上方。”他说,“一眨眼睛,几年过去,你已经长得这么高,又这么漂亮了。”
他的叙旧温情脉脉,夏沉烟却并没有接茬,只是冷静地说:“如果你没有遮掩这件事,伯父恐怕不会送我进宫。”
夏沉怀笑道:“这不是正好?进宫才是你最好的出路吧?在宫里,谁敢忤逆你?就连陛下都对你一见倾心。大哥可是听说了,陛下在选秀时,只选了你的名字。”
他见夏沉烟默不作声,继续温和地说:“你现在还会像十三岁那年一样,觉得活着无趣吗——你那天可是哭湿了大哥的衣襟,想提剑去报仇,可是力气小得连一柄剑都提不动。现在知道了这些事,要不要感谢大哥的救命之恩?”
夏沉烟说:“含月无辜,不该枉死。如果再来一次,我会先救含月;如果没救成含月,我会再投毒,一次又一次,直至复仇成功,或者我死去。”
她的眼睛很漂亮,但当她说这些话时,让人很难注意到她眼睛的美丽轮廓,而是在第一个须臾,就被她双眸里燃烧的坚定火苗,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夏沉怀注视着她眼里的火苗,他表情僵住,唇角的笑意几乎维持不下去。
他说:“主家打杀奴婢,无需以命相偿。”
尤其是只手遮天的顶级世家,在很多时候,甚至连银子都不用赔,就可以将事情遮掩过去。
虽然大多数时候他们仍会给钱,但那是给殒命者亲人的赏赐,展现了上位者的体恤和怜悯,和赔偿毫无关系。
夏沉烟说:“奴婢的命也是命。每一条人命在我心里的份量,都一样重。”
“沉烟,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固执。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一点都没有改变吗?”
“我又没有错,为什么要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