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枪脱落,背脊磕上硬物,痛感伴随冷汗袭遍全身。
男人的手搭上她的咽喉,质地冰冷的手套张开大口,像毒蛇咬住脖子。
坚硬的身体堵在面前,霍楚沉低头看她。
“你说错了荆小姐,”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霍楚沉语气不善地补充,“我的命从来都不在别人手里,我也不接受任何以胁迫为手段的合作。”
呼吸被压迫,窒息感蔓延。
濒死的时候头脑空白,耳边又是漫天枪响,玛塔倒在她怀里的触感真实而鲜明。
可是她还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面对这样的对手,一丝一毫的懈怠都会让她丧命。
出乎意料的,脖子上的手轻微地一颤,仿佛错觉。
荆夏沉默地抬头,看见男人眼中的风暴莫名平息了一点,泠冽散去之后,甚至露出一点恍惚。
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迷惘——似乎从她眼中,霍楚沉看见了某个再也不能相见的故人。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半晌,他突兀开口,声音却已不复方才的冰冷,“想清楚要说什么。”
这一句将荆夏逼到绝境。
从霍楚沉刚才的反应来看,他应该是对自己的提议感兴趣的,不然也不会现在还留着她的命。
所以,问题是出在“为什么要跟她合作”的筹码上。
不能用他的命做交换,霍楚沉也不接受威胁,那她还剩下什么?是足够让霍楚沉卸下戒心,愿意同她合作的?
嘀嗒、嘀嗒、嘀嗒……
耳边传来男人腕上那只机械手表的声音,像她当下的心跳,搅得人恼怒。
心念一转间,荆夏恍然。
霍楚沉动手之前不可能没查过她。
他可能什么都没有查到,不然不会给她这个辩白的机会。
但常年生活在刀光剑影、尔虞我诈之中的人,对谎言有着天然的辨识能力,他一定已经怀疑她的来历。
既然如此……
不如借坡下力,半真半假的谎言,才最有说服力。
于是她抬头,目光相迎的时候,坦率而坚定。
“霍先生,”她咬牙道:“你的怀疑是对的,我确实入行不到两年,接近温小姐也别有目的……”
字字铿锵,这些话像惊雷一样炸开。
所有人都不敢吭声,只小心关注着霍楚沉的脸色。
但他却全然没有被欺骗的愤怒,雾灰的眸子微垂,不辨喜怒。
她深吸一口气,最终吐出一句,“我是为了报仇。”
“我的亲人,死于几年前南诺家族在小意大利的一起枪杀案。因为没有证据,警方连立案都做不到。凶手逍遥法外,我没有办法,只能利用外力。”
“温小姐是我的敲门砖,而霍先生,”荆夏看他,屈辱却又不甘地道:“你是我要利用的外力。”
此话一出,现场本就安静的气氛,霎时降至冰点。
大约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想到,这样一个女人,面对比自己强大数倍的敌人,站在生与死的悬崖时,为自己辩驳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
我要利用你。
坦白到赤裸。
轻轻的,一阵沉闷的笑声传来,划破凝固的空气。
因为几乎相贴的身体,荆夏感受到他胸腔的震颤。
下一刻,卡在脖子上的手松了,她终于能够正常呼吸。长长的喘息从嘴里吐出去的时候,荆夏才察觉到身体的脱力,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墙上靠过去。
“记住了,”她的脸再次被冰冷的手套扶起,霍楚沉看她,片刻后才继续说:“这才是合作。”
有相同的动机,有匹敌的能力。
他不提供庇护,不接受要挟。
他要的不是追随的仆人、不是一个强势的隐患,他要的是一个势均力敌的盟友。
只有这样的人,才有资格站在他身边,跟他谈合作。
“老板!”身后的维托追上来,一脸愤恨与不甘,“你真的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不然呢?”霍楚沉冷冷回头,眼神锋利得割人,“难道用你?”
“……”底气不足的维托下意识摸了摸脖子,自动禁言。
耳边传来暴雨冲刷万物的声音,狂风卷起芒草,黑发和风衣都在风雨里猎猎。
“她的底得继续查。”霍楚沉补充,迈出的脚却在这时候一顿。
他鬼使神差地回头,向刚才自己埋伏的那块高石看去。
暴雨下出层层白雾,什么都看不到。
他倏尔皱眉,用力捻了捻刚才搭过她脖子的五指——
她的侧颈上,有一颗殷红如血的朱砂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