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半盏茶后,一阵略显匆忙的脚步声响起,众人方才不约而同地偏头看去。
却是姜尚书归府了。
而此时,匆忙赶回的尚书大人也瞧见了姜卓卿几个。他下意识忽略了周围稍稍诡谲的气氛,有些不解。
“你们怎么都杵在这?”
沈菡萏眼神亮了下,但话到嘴边,她脑子里倏地闪过这几日来的种种不顺,竟是莫名失了言语。
在姜尚书困惑的眼神中,姜南君主动放下阻住前路的手,与兄长一同唤了句:“父亲。”
“父亲可是去见岁岁的?”望着姜尚书身上的绛紫官服,姜南君不等他再问,便先开了口,用同样一套说辞阻住了他。
“小妹睡下了,父亲改日再来罢。”
他本想着大抵还要多解释几句,可不料眼前之人听了这话却是霎时松了口气。
“睡下便好,睡下便好,”姜尚书微微颔首,也不急着冲去人儿的院子里了,“刚才我得了信,说是岁岁去了勤政殿。”
话罢,一直紧着根弦的尚书大人终是彻底放心下来,轻咳一声,恢复了那副稳重的姿态。
他寥寥数语,却将自己听了消息后立马递了帖子进宫一事尽数隐去,好在今上身边的曹公公及时给人提了醒,说岁岁在他来之前便回府了。
虽然曹公公提及岁岁时言语温和,甚至还带了笑意,但姜大人还是很担忧得不行,谢过对方后便紧赶慢赶跑回府里。
不过既然这么快便睡下了,想来岁岁应该没被圣上吓到才是。
冷静下来的尚书大人伸出手,在兄弟二人肩上各拍了下,语气轻快:“现下已无事了,我先回书房,你们也早些回吧。”
姜南君点了点头,见三人都被自己堵住了,便也不再恋战,迅速转过身从小厮怀里捧过汤婆子,然后再小心翼翼地准备接过另外一样。
他还没来得及看妹妹送自己什么了呢。
姜尚书正要离开的脚步兀地顿住,略微惊讶地问了句:“你用手炉?”
他二儿子平日舞刀弄剑的,体质远超旁人,上次他见他在大雪中练武时都是穿着薄衫的,怎的突然弱成这样了?
迎着父亲怀疑的目光,风光霁月的少年郎粲然一笑,把手炉往上抱了抱,好让人能瞧的更仔细些。
“岁岁担心我冷着,特意把自己的手炉塞给我了。
在外奔波了一阵、非常非常冷的姜尚书抿着唇,默然片刻,才轻飘飘道:“让库房再拿个新的,这个记得还给岁岁...拿走妹妹的像什么话。”
心情受到一点点挫折的姜大人现在不想言语,可姜南君好似瞧不出父亲的幽怨,一边单手打开那个深棕色的小盒,一边说:“岁岁还给了我两样东西,说是送予我的呢。”
姜大人:...那个挫折好像更大了点。
方形木盒里,约莫三寸大小的琉璃小瓶静躺在柔软的绢纱中,瓶外雕刻着花鸟等物,模样精巧。而透过外间的琉璃,依稀可以见到里头紫色的膏状物体,像流动的玉石般晶莹。
姜南君把东西从盒中拿起,在日光下仔细打量,有些不确定地道:“这是...药膏?”
“兴许是。”姜大人凑过来瞧了眼,连回答都泛着微微的酸气。
而沈菡萏就没有那么父子二人这么淡定了,她扶着丫鬟的手臂,心里差点滴出血来。
珍珠紫玉膏!竟然是和贤妃宫中一样的珍珠紫玉膏!
她瞪圆了眼,视线在琉璃瓶上逡巡着,似是想找出什么错漏。
贤妃给她用时都只舍得拿指尖沾了一小点抹开,她就算是个傻子都知道这东西有多么贵重了。可这药怎么会出现在姜岁绵手里,还是整整一瓶!
此刻的沈菡萏多么希望是自己认错了,但随即飘来的清香气彻底打破了她的幻想。
她看着不远处打开瓶口轻嗅的姜南君,只觉得喉头一腥,再也不想在此处多待片刻。
父子两对沈菡萏的离开毫无所觉,姜尚书不着痕迹地瞥了自家儿子一眼,幽幽道:“岁岁肯定是觉得你武功不好总是受伤,才把药膏当成礼物送给你的。”
“而为父就不一样了,”姜尚书似是不经意间抖开了自己的衣袍,露出腰带上那抹翡色,“你妹妹送我的可是一枚玉佩,随身的那种。”
面对父亲大人捧一踩一的行为,姜南君挑了挑眉,说:“大冬日的,大氅一披,谁又看得见呢?”
炫耀未遂的姜尚书:...逆子。
但姜大人万万没想到,更让他生气的还在后面。
只见姜南君将药膏极为小心地放回盒里,然后...从袖口处掏出了个柔软的物什。
他仔细一瞧,原是个缵金护腕。
姜南君用指腹在护腕上轻轻擦过,赤色的皮子软的很,韧性却是足足的。上头的针脚算不上细密,走线也参差不齐的,而它的主人似乎也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知,摒弃了那些繁杂的图案,仅仅绣了根短胖的小竹子,许是只新生竹,虽然不太好看,但丑的还有点可爱。
尤其是当姜南君摸到了那个隐藏很深的暗纹后,他甚至觉得这是这是这世间最好看的竹子。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也伸出了手的姜尚书:...
他知道这个孽子为什么会舍得让他碰了,因为根据那线的走向,那分明刻的是这孽子的名字。
这般的绣工,带有名字的暗纹,绣这护腕的主人是谁难道还不明显吗?用的还是他给的赤狐皮!
姜尚书看着笑得压不住嘴角的亲儿子,生平不知道多少次萌生出了揍子的冲动。
他别扭地瞥过头,强撑道:“岁岁送的玉佩,水色极好,一看就是极用心的。”
姜南君:“护腕是妹妹亲手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