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越昭抓了抓头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隋月声相处。刚好审讯室的门被人打开,从里面走出了一名做笔录的女警。
严越昭问道:“录完了吗?”
女警去饮水机旁边接了杯水,闻言叹口气,对严越昭压低声音道:“我倒是想录,那也得她肯说才行。磨了几个小时,问她什么都不吭声,只承认了凶案是她做的,别的一个字都没往外吐。我都想申请上面找医生给她做精神鉴定了。”
她灌了两口水润嗓子,又匆匆进去了。门缝开合间,隋月声从里面看见了女人的脸,他眉眼低垂,心中藏了许久的疑团终于解开:
原来是她……
只有她吗……?
世上仅剩的亲人时隔多年终于出现,却是以这样一副姿态,严越昭觉得是个人都会难过一瞬。然而隋月声只是兀自坐在走廊角落,神色无悲无喜。
值夜的女警见他年纪小,一副干干净净的模样,加上听了点案情,难免心生怜悯。从饮水机那儿接了杯热水递给他:“喝点热水吧。”
隋月声低声说了句“谢谢”,不见哭,也不见难过。
他的记忆已经太模糊了。出车祸的时候年纪尚小,只隐隐约约记得自己有个姐姐。小时候感情大概也是很好的,但时间真的一个很可怕的东西,任何记忆都会在它的打磨下逐渐苍白褪色。
现在想起来的,只有眼睛下面的那颗痣,还有那只在黑暗楼道中对他伸出的手,衔尾蛇图案清晰分明:
你早晚会知道,我是来帮你的……
不,
不……
隋月声在心中缓缓摇头,他很清楚,那只手不会帮他,只会把自己拉进更深的渊谷。
那么谁在帮他?
隋月声没忍住闭了闭眼,他无声攥紧手里的杯子,忽然开始有些怀念孟舟山怀里的温度。
夜色翻涌,只有几颗星子挂在天空。
孟舟山飞速驱车回到家,结果刚刚在楼下停好车,就听系统忽然叮的响了一声:叮!请宿主注意,反派黑化度已降为30%,请继续努力哦~
系统钻石形的身躯出现在黑夜中,连路都亮堂了几分。它开心撞了撞孟舟山的肩膀,语气激动:亲,我超级看好你哟,胜利就在前方啦!
被钻石撞了的感觉说不上疼,但也说不上舒服。
孟舟山叹了口气,莫名觉得系统像个小孩子,没有说话,加快速度回到了家中。因为隋明溪被捕,原本埋伏在周围的警察都撤走了大半,只剩下一栋空荡荡的危楼了,还有零星几家住户。
孟舟山乘坐电梯上楼,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好像被自己忽略了。他莫名思及上辈子开枪射杀自己的陌生男子,对方看起来与隋明溪好像是一伙的。
但当自己的出现打乱一切后,那名陌生男子还存在吗?
孟舟山没办法把自己的猜测告诉警方,就像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重生。隋明溪已经被捕,等警方确认她的身份后,查出她背后的枝叶脉络只是时间问题。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楼层。孟舟山回过神,从里面走了出来,然后开门进屋,从书桌旁边找到了隋月声用来存放东西的小盒子。
里面装着一些很老旧的东西,或是玩具,或是奖状。最底下压着一张全家福,孟舟山拿出来看了看,却见是一对年轻父母与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在公园拍的照片。
男孩皮肤瓷白,眉眼清秀,看起来乖乖巧巧,安安静静,赫然是隋月声。
孟舟山顿了顿,又把目光转向站在隋月声身旁的一名女孩,定睛细看片刻,发现对方眉眼间确实与今天被捕的那名毁容女子有几分相似,连那颗痣都一模一样。
看来那名女子真的是隋明溪。
孟舟山把剩下的东西一一归还到盒子里,最后盖盖子的时候,不期然发现里面还放着一个粉色的泥娃娃。
他见状顿了顿,拿起桌角隋月声送给自己的蓝色泥娃娃,两相比对片刻,发现粉色娃娃脚底下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溪”字,而蓝色娃娃底下刻了一个“月”字,微不可察叹了口气。
隋父隋母应当是很疼爱这对儿女的,只可惜天意弄人。多年后,他们一个成了凶手,一个坐在轮椅上受尽欺负。
孟舟山用手机对着照片拍了照,然后一式两份,发送给隋月声和严越昭,这才把那张照片塞进口袋,离开家里朝着警局赶去。
时至凌晨两点,万籁俱寂。
孟舟山赶时间,就没有坐电梯,而是顺着楼梯直接下去了。寂静的楼道里回荡着他的脚步声,清晰刺耳。
“咚”
“咚”
“咚”
孟舟山走着走着,忽然发现楼道里好像还有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他毫无预兆顿住脚步,清晰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声碎响,下意识抬头看去——
楼道漆黑一片,当没有人出声时,声控灯便失去了作用。借着月光,依稀可见一名男子静静站在楼梯拐角处。他居高临下的低头看向孟舟山,像择人而噬的野兽厉鬼,嘴角缓缓扯出一抹怪异病态的弧度,然后很开心的抬手对他打了声招呼:
“嗨,孟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孟舟山见状瞳孔微微收缩,神情难掩诧异:“是你——”
男人朝着他,一步步往下走去。
“咚”
“咚”
“咚”
男人伸手接了一捧幽蓝的月光,神情陶醉,好似诗人即将朗诵世界上最伟大的诗篇。一张脸被月色割锯成了两半,像尸体般苍白,低声吟诵:“我生而完美,我往复无限……”
他声音不大不小:“我吞噬罪恶,我获得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