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母笑她:“殿下那儿你不亲自去送?”
陈文茵面露犹豫:“殿下或许在忙,他忙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
乳母抬起手,理了理她鬓间松了些许的凤钗,指点她道:“再忙喝完汤的功夫总得有,这么久不见面,你去看看,说两句话也好。”
陈文茵本来就有些想念他,被乳母几句话说动,轻轻点头,慢语道:“那好,我去看看殿下。”
当即命人将一个食盒提去万象宫送给傅娇,还叮嘱一定要趁热喂她喝下,才更衣梳洗了下,便在乳母的陪伴下去了宣政殿。
李洵刚从万象宫回来,坐在书案前摊开折子还没看两眼,便听宫人禀报说太子妃过来了。他不想见她,正要差人将她打发出去,又想到最近她在万象宫陪伴傅娇,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挥挥手让她进来了。
他低着头,感觉到有道身影挡住了天光,抬眸,见年少的皇后身着缟素,沉静的面色下隐着些许羞赧,她见到自己,垂首恭谨一礼,才柔声唤道:“殿下……”
李洵执笔,蘸了些许朱砂,提笔的时候朝她挤出一抹微笑:“太子妃。”
“臣妾听闻殿下最近政务繁忙,饮食不佳,所以亲自下厨炖了一盅开胃的汤,给殿下送过来。”陈文茵细声道。
“太子妃有心了。”李洵又对她笑了下,低头用朱砂笔在折子上写下批示,又道:“放在案头吧,孤忙完了就喝。”
陈文茵亲自从食盒里取出汤盅,迈着盈盈绣步走到案前,将汤盅放到李洵手旁。
李洵正在低头批文,并未抬头看她。
陈文茵静默地站在他身边,一呼一吸之间,忽然闻到一股特殊的味道。
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暗暗吸了吸鼻子,那股气味却始终萦绕在她鼻翼间。
她呼吸猛地一窒。
那香是她差家里人费了许多气力找来的孤方,为给傅娇治疗失眠之症,她亲手所合,亲自送给她,在她寝殿中,她们夜夜闻着这个味道入睡。
绝不是她身上沾染的。这个香助眠的效果很好,但味道不是很好闻,怕李洵不喜欢这个味道,来之前她特意更衣梳洗过,确保身上没有残香气息才来的宣政殿。
那么只能是从李洵身上散发出来的。
太子殿下身上沾染了瑞王妃寝殿的熏香气息!
那一瞬间,她手脚突然冰凉,心中才猛然一颤,似乎沉寂已久的某处发出了一声巨响,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她每一次喘息都犹如风刀在割着嗓子,裹挟着淋漓的气势,嗓子眼里居然冒出血气。
她不说话,李洵是不会主动开口的。
殿里静了片刻,李洵觉察到气氛不对,转过头,却见端庄的太子妃面露惊慌,双手无措地紧握在一起,白净的额角覆上一层细密的汗。
“太子妃?”他出声。
陈文茵回过神来,面上不可避免地浮现出惊惧,下意识脱口而出:“殿下今天一直在宣政殿吗?”
李洵的视线冷不丁地扫过去:“那是自然。”
陈文茵双肩微颤,久久抿唇不语。他为什么撒谎?就算说是去探望傅娇的病情也好,商量皇上的丧仪也好,不管他说什么,她可能都会信,但为什么要撒这么拙劣的谎?她自己都骗不了自己。
觉察到她的失仪,李洵说:“汤放这儿孤等会儿喝,你先回去歇着吧,最近你辛苦了。”
外头响起了初夏时绵绵不绝的雨,雨从琉璃瓦上倾泻而下,犹如断线珠帘。陈文茵的手紧紧攥成拳,踉踉跄跄转过身,失神地一头扎入雨中。
“太子妃,伞。”宫人惊呼一声,忙拿起雨伞追了出去。
李洵朝她冲入雨中的身影看了过去,皱了皱眉,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唤了声:“刘瑾!”
刘瑾忙不迭地从外头小跑进来。
“过来。”李洵朝他招手,示意他站到自己身旁,“闻。”
刘瑾不解,却依吩咐深深吸了口气,等他闻到自李洵身上散发出的古怪香气时,脸色陡然一变,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殿下,这香可是瑞王妃用的香?”
李洵皱眉不语,一时有些躁郁,将手中的朱笔猛地一掷,顿时在折子上落下几个朱红墨点。
刘瑾眼前是太子殿下身上的绣纹,金线绣的四爪金龙威严中透露出些许狰狞,他冷汗涔涔,问:“殿下,这可如何是好?”
“太子妃不必留了。”李洵冷冷道,门外的狂风骤雨仿佛都停在这一刹:“她不该知道这么多。”
陈文茵活着还是死,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区别。但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就该死。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甚至没有丝毫怜惜。
“让秦也去,做干净一点,不要留任何马脚。”李洵坐在书案前捏着眉心,神色疲倦。他没有因为杀陈文茵而可惜,只觉得在这个当口她还生事惹自己厌烦。
刘瑾胆战心惊,但跟在李洵身边这么多年,见识过他的雷霆手段,别说杀太子妃,更悖理的事情他也做过。
他叩首颤声道了句是,起身躬着身子走出了宣政殿。
第75章
秦也作为李洵的心腹, 私底下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其中有一项便是杀人,杀阻了李洵路的人。他有很多办法让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消失, 没有一丝痕迹。
今日雨这么大,能供他发挥的余地更大,或是走在路上不慎摔死, 或是不小心掉入井中淹死……
太子妃会怎么样死去?
刘瑾在心里琢磨,同时又微叹。实在是可惜,太子妃一心悬在太子殿下身上, 将他视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 这样赤诚的情意非常难得。他方才想劝殿下三思, 但话到嘴边, 却又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