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福门到城门只需要一刻半时间, 他走到城门前,守城的士兵禀告傅娇出城的情景。
刘瑾在一旁听得冷汗直冒,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傅娇趁着上元夜人多眼杂, 混在人群中悄悄出了城。
她不知道李洵早就在城门设下天罗地网,她插翅也难逃。
方才城门的烟火是他预先设定的信号,只要她出了城, 他们立马会知会他。
李洵的眼神携着万钧天雷,似乎要将一切都碾碎。他故意折腾这么大一圈,只是因为他想赌一次, 赌他在傅娇心中的分量, 赌她会不会真的如同她所说的那样, 心甘情愿待在他身边。
他木然地站在烟火璀璨的城门下, 内心疯狂撕扯,血管炸裂,流淌着汩汩怒气。
他要的东西不多, 但她从不肯给他,只留下一堆破碎的梦。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莫大的笑话。
“走。”他声音冷硬如冰,踩着马镫翻身上马, 一骑绝尘而去。
城里烟花绚烂亮如白昼, 城外黑夜漆色如墨。
他从光里涌入黑暗中。
身后一群铁甲卫紧随而上,马蹄溅起尘土, 烟尘四起。
周围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看到那么大一队黑压压的兵士,身上的铁甲闪着雪亮的光芒, 不由惊恐地瞧着这些人。
为了给他们让行, 百姓纷纷往周围避开。
一个妇人退后的时候, 踩到了身后的人, 忙侧过脸给人赔不是。却发现身后站着的是个极美的女子,虽然荆钗布衣,但生得玉骨雪肌,即使她极力弓着身子,却也难掩一副好身姿。
妇人看到女子绝望地望着城门,双手紧紧握着手中的包袱,纤细白嫩的手上,细小的脉管清晰可见,她抖得厉害。
妇人虽然也惊恐,但见她这么惊恐,忍不住出声安慰她:“没事的,人都出城去了。”
女子嘴角微微一抖,都出丁点夹杂着恐惧的笑意。
城门的秩序很快就恢复了,百姓徐徐通行。蒋木兰推了推身边的傅娇,尤为后怕地道:“走吧。”
傅娇站着没动,她看着一洞城门外骇人的黑暗,眼神像是死了一般,再也没有灵动的光彩,有的只是面对深渊一般的绝望。
她无力地摇了摇头,把手里的行李递给蒋木兰,推她离开:“你走吧,我走不了了。”
或许是一切顺利得令她不安,也或许是太了解李洵,他这几天的行为很反常。他自负又自满,这段时间却偶尔流露出脆弱感,她不知道这种脆弱感源于何处。
那天和蒋木兰碰头之后,她心里的恐惧和不安到达顶点。
蒋木兰说她是对未知的事情本能地恐惧,但她清晰明白地知道,她的恐惧是因为太了解李洵。
他一向算无遗漏,真的会丝毫没有察觉吗?
她不敢贸然冒险,和李洵周旋,行差踏错半步就有可能会被推到万丈深渊。
所以她根本没打算直接离开,而是提前让一个身形跟她差不多的女子换上她的衣服先出了城。
今夜城中不会宵禁,李洵在安福门上与民同乐之后回宫还有夜宴,忙完这一切至少都是深夜,她有很多时间,不必急于一时。
她站在城门内隐蔽的地方看着那个女子穿着她的衣服出了城去。
没多久,李洵就来了。
她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情,那个人刚离开不久,李洵就裹挟着勃然怒意冲了过来。
她的手死死扣在一起,定定地看着他的身影,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走不掉了。
至少这一次不能走了。
他肯定早就知道她要离开的事情,这么久一直隐忍不发,她不知道他究竟还留了什么后手。
那一瞬间闪过她脑海中的是周彧。
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惨死,那他会怎么对江俞和蒋木兰?
寒风顺着呼吸呛进肺腑里,她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都越来越吃力,她冷得连知觉都要丧失了。
自由就在一墙之外,她真的好想逃离,去到他力不能及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可是还不能。
蒋木兰见她的脸色在绚烂火光下仍是苍白如纸毫无血色,不由道:“王妃还有什么顾虑?今日不走,恐怕以后再难有这么好的时机。”
她要顾虑的太多了,江俞蒋木兰的性命,瑞王府里玉菱的性命,远在璁州的阿爷祖母。若她离开了,李洵会如何疯癫?
更何况,她真的走得掉吗?
她原本以为她至少有一夜的时间离开,但现在没有了,李洵警觉了,说不定她刚出城就能被他抓回来。
她松开手,一双眸子在烟火里若藏了涔涔秋水,似乎下一刻眼泪就要涌出来,她坚决地推开她:“他已经知道了……”
缓了缓,又道:“你赶紧走,凭借你们的本事,没有我的拖累,一定能脱困。”
“我们受殿下所托,就算是拼死也要护你出去。”
傅娇拼命摇头:“不要死,谁都不要死,只要活着,就一定还会有希望。”
蒋木兰还要再说什么,傅娇不想再多耽搁她的时间,只催促她赶紧离开。
傅娇撒开她的手,往背离城门的方向跑了。蒋木兰被人群挤得自顾不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逆着人群往城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