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变得好可怕,是个她全然不认识的人。
傅娇挣扎间摸到了桌子上的剪刀,那是刚才她和李述结发时用的,丫鬟还没来不及收走。
她忍无可忍,抓紧了剪刀,一把扎进他的心口。
血马上渗了出来,李洵低头看着胸口的血窟窿,好像并不害怕,抬头看着傅娇,嘴角一扯,怪笑起来。
傅娇眼睁睁看着他双手握着剪刀,一下子拔了出来,鲜血四溅。
“娇娇,你也变成杀人的怪物了。”他的笑声带刺,尖锐地刺激着她的心口。
他把剪刀递给她,笑着蛊惑:“娇娇,再杀我一刀,像刚才那样,我们一起做怪物,那样你便不会嫌弃我了。”
傅娇看着他通红的眼睛里也渗出了血珠,他浑身是血朝自己跑来的模样疯癫如鬼魅。
她再也受不了这诡异的氛围,拼命往门外跑。
可李洵胸前的伤口里突然爬出无数的藤蔓,像是他生出的触手,拽着她的脚腕把她拖回李洵的身边。
那个鬼一样的男人,紧紧地把她抱着,那些迅速蔓延的藤蔓围绕着他们生长,它们毫无章法,缠着她的腰,她的腿,她的脖子,它们急于生长,从李洵的心口长出来,钻进她的皮肉里,把他们缠得扎扎实实。
她分不清究竟是李洵的手还是藤蔓缠着,呼吸渐渐紧促。
而这时,耳畔传来李洵爽朗的笑声:“娇娇,我们再也不会分离了。”
她挣脱不开,渐渐失去意识。
“姑娘!”
玉菱打起窗幔,着急地在她耳畔喊道。
傅娇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是陌生的寝殿,没有李洵,没有遍地的鲜血,也没有诡异的藤蔓。
只有玉菱哭得泪人一般的脸。
“姑娘,王爷坠湖溺毙了!”
————
傅娇彻底分不清是梦还是真。
她仿佛一个没有知觉的木偶,谁都能来摆弄她一下。
礼部的官员还没有走,仍是那帮人,指挥着仆妇把满府的红绸撤下,换成白绫。
家丁仆妇一夜之间也换上祭服。
傅娇冷然地坐在床沿,看着仆妇们进进出出,喜帐换青纱。摆在案头那一双儿臂粗细的喜烛才刚燃了一寸许,他们就拆了,换成同等大小的白烛。
好像一瞬间,她从熙攘热闹的人间坠入了冰冷的雪窟。
闻讯而来的命妇来了好几拨,看着她喜服未除,一身红衣坐在雪白的灵堂,强烈的对比任谁看了心里都忍不住发酸。每人轮番抱着她哭了一回,劝她望自珍摄,千万节哀。
到了子时左右,皇上和皇后也来了。
“述儿,述儿。”皇后踉跄地朝着灵堂的棺木奔去,手如利爪拼命抓着棺木:“母后的好述儿,你快起来,跟阿娘说说话。”
她今天还看到了他,他精神是那么好,牵着新妇的手给她磕头。
他笑得多么开心,为什么此时此刻会躺在冰冷的棺木中。
“述儿,快起来,起来啊。”
傅娇心有恻然,对皇后说:“娘娘别怕,梦醒了就好了。”
皇后伏在他冰冷的尸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皇上眼睛里也有泪光,他吩咐道:“带娘娘和王妃下去休息。”
玉菱拉着傅娇回寝殿。
众人看着傅娇木然地从灵堂离开的身影,都心照不宣地叹了口气。
富贵锦绣堆着养大的姑娘,顺风顺水长到这般如花的年纪,嫁了如意郎君,却在洞房花烛夜遭此横祸,死了新婚丈夫,只怕许久也缓不过来。
*
“回圣上娘娘,微臣看了瑞王殿下最近吃的药。”老太医眉头紧皱道:“殿下最近吃的药都是猛药。”
“猛药?”皇后面容憔悴,全然没了之前的雍容华贵。她坐在圈椅里,双眸毫无神采。两天来,她什么也吃不下喝不下,晚上最多睡半个多时辰就要惊醒,人肉眼可见地疲倦衰老下去。
老太医轻轻叹了口气:“殿下底子太差,他太急于求成,身体根本受不了这等猛药,所以昨日药效发作,他浑身如有烈火,在酒的催动下,所以才……”
一字一句仿佛利刃将皇后的心狠狠划开,她手指紧紧抠着桌案的边沿,指节发白,指甲几乎要从甲床上被生生剥离。
过了很久,她发出痛苦的哭声,脸上半点血色也无,只一遍遍声嘶力竭地哭嚎:“是我害了你,述儿,是阿娘害了你。”
圣上听到她的哭腔,亦是心痛如绞,他无力地扶额,鬓边生了白发,令这位仁爱的君王初现老态,他握着皇后的手,久久叹息,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最痛哭的不是永远活在黑暗中,而是久处黑暗,突然窥得一丝天光。但那光亮转瞬而去。
他们眼睁睁看着李述身体越来越好,他和他一起蹴鞠游园,像人世间许多平凡的父父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