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仅仅在阐述事实。
但这对慕辞来说绝不是安慰,他艰难的撑起身子,透过车窗看到外面熟悉而令他做噩梦的别墅建筑,心脏一点一点的堕入冰窖。
如果,如果他不曾尝到过那种平淡而自由的幸福,也许他还不会这么绝望,可慕辞已经在那种他一度渴望的日子里生活了月余,就像一只蛰伏了七年的蝉,好不容易见到了阳光,是绝不肯回到潮湿黑暗的地底的。
车停了,司机下来打开车门,恭敬的欠了欠身。顾淮拉过慕辞的胳膊,将他抱下去。
慕辞还要挣扎,却顶不住小腿的疼痛,下唇被咬得鲜红欲滴,脸色却是愈发的白,在夜色中显得十分瘆人。
顾淮盯着他,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亲手折断了他的小腿,算是践行了之前的口头威胁。心疼吗?是心疼的,可是不后悔。顾淮很清楚什么手段是最有效的,与其拖拖拉拉,不如抽刀断水,灭了他的心思。
夜风从平地起,刮起他们的衣角和头发,顾淮大步迈上台阶,上了二楼,将他安置在卧室的大床上,然后按铃叫了医生。
慕辞这会儿倒是不闹也不挣扎了,他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顾淮起身的时候他偏了下头,虚弱的问:“郑许然呢?”
顾淮一愣,尔后冷笑了起来,“你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慕辞没说话,他只是安静的盯着顾淮,过了足足有半分钟,顾淮扭身去倒水,不耐烦的道:“没死。”
温水倒了七分满,水流发出轻微的声响,慕辞默默的翻了个身,下意识把自己蜷缩了起来。右腿几乎不能动,稍微碰到就是撕心裂肺的痛,他看到自己的膝盖肿的很厉害,骨头不正常的扭曲着。
好疼……
慕辞从小到大虽然受足了冷落,但所幸也没什么人跟他针锋相对,他之前唯一受伤的就是那次替季云舒挡的一刀,没想到接下来几次都是因为顾淮。
其实挺可笑的,小半辈子不多数的几次剧烈的疼痛,都是因为男人得来的,一个是他曾经爱极了的,一个却是口口声声说爱极了他。
顾淮拿着水杯要递给他,慕辞口袋中的手机猝然响了起来,他愣了一下,伸手把手机拿出来,接通,巫明焦急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无比的清晰而失真。
“慕辞,你哪里去了,这么晚还不回来?!”
巫明那种带着焦急和关切的话语一传过来,慕辞的情绪顿时就崩溃了,将脸死死的压在枕头里,克制不住的哽咽了起来,委屈在这一刻全都上来了,抽噎着,“我疼,腿好疼……”
巫明一下子急了,大声的追问:“怎么回事?你在哪儿?慕辞!”
顾淮一把夺过电话,冷声道:“他不会再回去了。”
巫明震惊,“你,你是……”紧接着听筒那边一声巨大的声响——顾淮直接把手机摔了。
巫明坐在餐桌前半天没回过神来,饭桌上的饭菜都快放冷了,但一口也没动。
顾淮揉了揉手腕,抓住幕辞的肩膀将他翻过来,见枕头都被他的眼泪哭湿了一大片,眼睫上还挂着泪珠,眼角通红。
顾淮的心无故的软了一下,用手指轻轻抹去慕辞眼角的泪,低声哄道:“别哭了,医生马上就来了。”
像是要印证他的话似的,下一刻门就被敲响,江文璟带着两个助理进来,一看见幕辞的腿就皱起了眉头,“怎么搞成这样?”
“管那么多干什么?”顾淮不悦的皱起眉,起身让了他一下,指了指慕辞的腿,“给他做基础的治疗和固定,别残了就行。”
这话凉薄的可以,江文璟几乎不敢相信前段日子把慕辞宠上天的人和眼前的这个是同一个人。他不由得感叹,真的是,有钱人就这么善变,翻脸不认人?
他走到慕辞面前,剪开他的裤子,拿了固定带帮他正骨。
其实慕辞伤的并不是特别严重,再怎么说也只是人手造成的,比车祸摔伤之类的轻多了,至少骨头没碎,也没彻底断掉。不过这段时间怕是要遭点儿罪了,这苦头可真不是人受的。
江文璟帮慕辞正骨的时候,后者就疼得叫了出来,身子一个劲儿的往后缩。
江文璟拿了支针剂出来,“我给你打针止痛吧,要不然你今晚没法睡。”
慕辞泪眼朦胧的点了点头,说话都气若游丝,“谢谢……”
没想到顾淮却冷硬的开口:“不行。”
江文璟诧异的看向他,顾淮面无表情的对慕辞说道:“这是你该遭的罪,慕辞,你好好记着这种疼,下次再敢跑,你受的苦绝对要比这次更多。”
慕辞垂了下眼,泪水忽然就落了下来,他哭的时候都很安静,就只见一颗颗水珠无声的往下掉,最后所有人都听见幕辞说:“我恨你,我真的恨你。”
那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的落在每个人耳中,无比的轻而低,让人感觉不出什么恨意来,但却带着浓重的控诉和委屈,带着被人狠狠伤害之后的怨念与无力,几乎每一个人都因为这一句话而动容——
除了顾淮,他被恨惯了,已经麻木了。
顾.心狠手辣.淮
第四十四章 我是真的爱他
慕辞的情况很不好,顾淮出于一种残酷的目的,只允许医生给他做最基础的保守治疗,甚至连止痛针都不许打。
那几天慕辞的腿非常的疼,又很绝望,似乎是把之前还苦苦坚守的尊严全部抛弃了一般,蜷缩在床角夜以继日的哭泣,就像个小孩一样,也不怕别人嘲笑和看不起了,他只是疼,疼了就哭。
其实这时候顾淮本应察觉出一点儿不对劲儿的,因为慕辞本身一个很要强的人,不可能天天这样哭——他这个样子,就好像完全把自己放弃了一样,什么都不要了,尊严不要了,生活不要了,希望也被扔掉了,这个人由内到外被毁的一丝不剩。
有时顾淮半夜醒来,仍然能听到他压抑在胸膛的沉闷抽泣,还有惊惧的梦呓。顾淮把他搂进怀里,抚摸着他的后背轻声安慰,就像安慰一个婴儿一般。但是不给他止痛剂。
“你要记住这种痛苦,做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顾淮是这样对他说的。
顾淮把他关在卧室里不许他出门,一是因为他这个腿确实走不了几步,二这也是他的惩罚的一部分。
因为伤口引起的炎症,慕辞常常处于低烧之中,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看着窗外,有时外面阳光刺眼,有时会下雨,但更多的时候是阴天。他们这里到雨季了,空气中总是充斥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湿气。
有时白零会趁女佣进屋打扫的时候来跟慕辞聊聊天,但是慕辞也不怎么理,只有跟他说到郑许然的时候他才会有点儿反应。
他知道郑许然的伤已经好了,可以下床了。虽然不知道他受了怎么样的惩罚,但是光听一句可以下床,就知道这伤并不轻。